張惠言、張琦開創常州詞派在前,而在藝術技巧和思想內涵上作更進一步闡述,並確立了常州詞派地位的則是董士錫和周濟,尤其是周濟。清末詞學大師朱祖謀論其地位:“金針度,《詞辯》止庵(周濟)精。截斷眾流窮正變,一燈樂苑此長明。”《望江南·題周保緒詞集後》。龍榆生說:“開清季詞風之盛,而流波迄於今日者,蓋周氏之力為多矣!

周濟,字保緒,一字介存,號未齋,晚號止庵,幼時就敏悟絕人,好讀史談兵,精騎射擊刺。

嘉慶十年(1805)中鄉試,第二年成進士,時年25歲,可謂少年得誌。殿試時,因縱談天下事而犯忌,以知縣用,其父擔心他心急壞事,為他請改教職,選淮安府學教授。不久與知府不合而辭去官職。

感慨所寄,不過盛衰:或綢繆未雨,或太息厝薪,或己溺己饑,或獨清獨醒。一一隨文人之學問境地,莫不有由衷之言。見事多,識理透,可為後人論世之資。詩有史、詞亦有史,庶乎自樹一幟矣。若乃離別懷思,感士不遇,陳陳相因,唾沈互拾,便思高揖溫、韋,不亦恥乎!周濟同郡之人清初陳維崧亦說:“蓋天之生才不盡,文章之體格亦不盡。……要之穴幽出險以厲其思,海涵地負以博其氣,窮神知話以觀其變,竭才渺慮以會其通,為經為史,曰詩曰詞,閉門造車,諒無異轍也。……選詞所以存詞,其即所以存經存史也夫。”(陳維崧:《湖海樓文集》卷二《今詞選序》,光緒十七年重刊本)陳維崧的此言論經過康乾後,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而周濟此論卻影響深遠,主要原因也在於時代的變化。

由於周濟等人的鼓吹以及局勢的動蕩因素,使得那些憂國懷民的士大夫們越來越看重詞學的社會功能。

周濟一麵倡導詞史,把詞作為載德論世資治之工具,另一麵把握文學的藝術特質,示人以門徑。他所提出的寄托說,實為詞學理論一大創造,巧妙地消除了藝術技巧和思想內涵之間的衝突。他說:“初學詞求有寄托,有寄托,則表裏相宣,斐然成章。既成格調,求無寄托,無寄托則指事類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在《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中,他把寄托說闡述的更為詳細:

夫詞非寄托不入,專寄托不出。一物一事,引而伸之,觸類多通。驅心若遊絲之罥飛英,含毫如郢斤之斫蠅翼,以無厚入有間。既習已,意感偶生,假類畢達,閱載千百,謦欬弗違,斯入矣。賦情獨深,逐境必寤,醞釀日久,冥發妄中。雖鋪敘平淡,摹繢淺近,而萬感橫集,五中無主。讀其篇者,臨淵窺魚,意為魴鯉,中宵驚電,罔識東西。赤子隨母笑啼,鄉人緣劇喜怒,抑可謂能出矣。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附錄。

文學作品給予讀者以審美快樂,重要的一點是藝術指向的模糊性。現代文論認為,讀者在文本解讀中,獲得認知上的愉悅。人們可以憑著自己的意識,發揮主觀性,在閱讀中也創造著作品。讀者不是被動的接受者,讀者和作者本身就是互動的關係。周濟對於文學特質的感悟能力,令後人驚歎。譚獻評:“以有寄托入,以無寄托出,千古辭章之能事盡,豈獨填詞為然?

可謂周濟知音。

但是我們如果隻注意到周濟文學史上的意義,論述周濟的詞學成就,實非其思想之全貌。他豎起旗幟,有其思想資源所在,那就是他對於社會責任的自覺承擔。支偉成《清代樸學大師列傳》一書,就把周濟分附兩傳:作史學家列傳和治事學家列傳。

周濟提倡積極的入世,他的文集第一篇文章《老氏論上》,直斥老子遁世學說,“古今之言利未有精於老氏者也,以之為士則鄉願也,以之為臣則卑鄙也。……說者曰:墮聰黜明葆精嗇神雖不足治天下,未嚐不可以自全其生。嗚呼,此言利之遁詞也”。進一步指出老子談出世,實際上隻為自己著想,沒有擔負士人應有的國家責任,“倫常隳、生理滅,雖喬鬆之壽,詎足貴乎?且吾之所惡於老氏者,為夫用其術以治天下者也,若僅全其生,則世之氓生幸免者固已多矣”周濟:《周止庵遺稿》,《老氏論上》,道光二十年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