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張惠言卻排斥佛老之說,指出:

莊周、列禦寇之徒造為虛無淸靜之道,盡去其委曲繁重之法,而歸於自然,至於佛氏之敎出,遂並其父子君臣而皆去之,而天下翕然樂其說,夫老佛之說其荒遠詭怪,豈遂足以愚天下而天下樂之者。張惠言:《茗柯文》補編卷上《文質論》,又鄉前輩錢維喬晚通禪理,他相勸“今吾鄉風俗益偷,禮敎益薄,此世道之憂,搢紳先生之恥也……願少回莊列之誌,就周孔之軌”。(《茗柯文》四編《答錢竹初大令書》)

惲敬學佛,仍把佛學歸於孔門,張惠言說他“為儒墨混”,他辯道:“敬何敢然邪?且佛氏非墨也,凡敬之為言,以明孔子之道如是。佛之言與後之為佛者竊孔子之言以為言,皆莫外乎孔子之道而已。”惲敬:《大雲山房文稿》初集卷二《金剛經書後二》。

在惲敬看來,聖人已經掌握天道,孔孟為正,即使是朱熹之學,也不全是聖人之學,他說:

朱子之學其矩度繩尺與聖人之敎皆一轍焉,惟兢兢然孑孑然自拔於禪,寧言之實而不敢高,寧言之紆而不敢徑,寧言之執而不敢通,遂有與聖人不相似者。敬嚐謂朱子本出於禪,而非禪,力求乎聖,而未盡乎聖。蓋此故也。

但是天道如此廣博,各種學說雖各有偏執,不過也多有合道的一麵,隻要各人有長處,就可以學習,他接著說:

夫聖人之道固極其正者也,異端不得而混之,然其大則如天地之持載覆幬焉。冉有、宰我之過,後人為之,宋儒所必擯也,而以言語政事為高弟,子曾子明孝道,其後有吳起、子夏好論精微,其後有莊周,七十子之徒有顏子、驕施子、恒琴、子張諸人。若是,則聖人及門固非,若一人之言一人之行者,豈得謂聖門之雜哉?惲敬:《大雲山房文稿》二集卷二《姚江學案書後二》。

所以惲敬並不認為佛學有害於儒學,儒生學佛,照樣可以建功立業,濟世天下,“顧亭林先生斥明之學者岀入儒釋,如金銀銅鐵攪作一爐,以為千古不傳之秘,此病今尚遍天下,台山、二林(指羅有高、彭紹升,兩人為乾隆有名的講儒而入禪者--筆者注)皆其人也。然趙大州、陶石簣諸儒何嚐不立氣節?何嚐不建事功,何嚐不敦倫?”惲敬:《大雲山房言事》卷二《與李汀州》。

惲敬博采眾長,不拘泥於儒學,他在《大雲山房文稿》二集敘錄裏的表白,雖主要談論他的古文主張,但也是他一生為學的宗旨。他希望能把儒學和諸子百家融會貫通,“六藝要其中,百家明其際會,六藝舉其大,百家盡其條流”,以儒家統率諸家,“修六藝之文,觀九家之言,可以通萬方之略”。

常州士人多豪邁之氣,汲汲於用世而自拔於他人,雖或性格不同,或為學之法不一,也多以文名於天下,但正如“其所期待與所相勖勉,豈嚐沾沾求以文辭自見哉”陸繼輅:《崇百藥齋文集》續集卷三《百衲琴譜序》。

他們對己要求甚嚴。以張惠言和惲敬為例,雖性格有相當的差異,張惠言如儒生,多淵雅,“麵有風棱而性特和易,與人交無賢不肖皆樂之,至義之所在必達然後已”惲敬:《大雲山房文稿》初集卷四《張皋文墓誌銘》。

惲敬如文人,多狂氣,曾被張惠言、王灼諸人目為“亦狂亦狷亦隘亦不恭”惲敬:《大雲山房文稿言事》卷一《答曹侍郞》。又如,惲敬自述其所寫遊記《同遊海幢寺記》,就體現十足狂氣,“庶幾留古文一支在海南,勿使野牛鳴者亂頻伽之聽耳,作詩賦集文,其法亦然,舍是皆外道也,足下當不以為狂”(《大雲山房文稿言事》卷二《與黃香石》)。

但兩人都以“第一流”自期。張惠言嚐說“文章末也,為人非表裏純白,豈足為第一流哉”惲敬:《大雲山房文稿》初集卷四《張皋文墓誌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