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洛,嘉慶九年(1804)江南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時年37歲,選庶吉士,充武英殿協修,散館改鳳台知縣。嘉慶十九年(1814)以父憂去官,滯留安徽多年,主講當地書院,並編撰《懷遠縣誌》,製作銅刻漏。嘉慶二十五年(1820)到廣東,成為巡撫康紹鏞的幕僚,編選《駢體文抄》,校刊張惠言《七十家賦抄》及論易諸書。道光三年(1823)主講江陰暨陽書院,直至道光二十一年(1841)去世,其間製作各種天文儀器,校刊顧炎武《日知錄》,印《曆代地理誌韻編今釋》,刻莊存與《尚書既見》、《周官記》、《春秋正辭》等七種行世。

家境狀況,李兆洛在士人中應為中等,雖不如莊述祖、劉逢祿等人出生官宦世家,但比張惠言的寒士家庭又好得多。李兆洛父親是縣學生,“以沈毅博達聞鄉裏,赴人急若饑渴,尤好文學士,士無遠近,爭歸之,故先生(兆洛)自成童時,已盡識郡中知名士”薛子衡:《養一齋文集》卷首《李養一先生行狀》。

在李兆洛一生中,他的兄長對他幫助很大。乾隆六十年(1795),其兄順天鄉試失利後,絕意舉業,操持家計,使李兆洛能專意問學,較少為生計操心。李兆洛對其兄充滿感激之情,晚年自述:“生平惟略識文字,於人情曲折每不甚諳,齏鹽瑣悉猶所不耐,著衣吃飯皆賴父兄庇蔭。

靠著兄長的支持,李兆洛能擺脫俗務的困擾,博覽群書,據包世臣所撰《李鳳台傳》,他於嘉慶七年(1802),住李兆洛家,“遍檢其所藏書,卷逾五萬,皆手加丹鉛,校羨脫,正錯牾”包世臣:《包世臣全集·藝舟雙楫》卷七(下)《李鳳台傳》。

李兆洛能達五萬,當亦可見他藏書之豐,而這樣大的藏書規模沒有一定經濟基礎是不可能達到的。

李兆洛幼年接受普通的經書教育,5歲就開始受四子書,稍長又學習科舉製藝。然而他自小對史書感興趣,15歲就讀完司馬光《資治通鑒》及馬端臨《文獻通考》,李氏治學多得益於兩書,故後常教育學生,說:“《通鑒》以知人,《通考》以博物,一經一緯,稍有才分,何患不一日千裏。

或許與性格興趣有關,李兆洛不願從事考證專門之學,就讀常州書院時,山長盧文弨是校勘大家,同學中臧庸、顧文炳亦喜校讎、講訓詁,他卻不屑為之。

嘉慶二年(1797),張惠言兄弟編《詞選》,選同道之人數家附於後麵,作為詞作的典範,把李兆洛詞作選入其中。

李兆洛既不願隨時尚而為漢學考據,也不想以文士自名。在他為友人詩做的序裏,自可看出他的誌向:

國家承平既久,四方無事,士之以文學取仕,今者率雕琢無益之詞,雍容揄揚鋪飾盛美,其有懷未然之慮,憂末流之弊,深究古今治亂得失以推之事務,要於致用者,必迂而擯之,且以為狂。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二《蔬園詩序》。

很明顯,李兆洛痛斥當時學術風尚,也表達他讀書致用之決心。

魏源指出乾嘉中葉後,海內士大夫興漢學,爭治詁訓音聲,瓜剖析,不知朝章國故為何物,也不知漕、鹽、河、兵得失何在,而那些奮誌進取、抱負宏遠之人,反被群人笑為迂闊,致使天下聰明智慧之人,盡於無用之途。

而讚之“近代通儒,一人而矣”,實推崇備至。

李兆洛的經世思想,在地方誌的修撰中表現無遺。眾所周知,對於方誌的看法,清代學者有兩派:一視方誌是地理之書,以戴震為代表;一視方誌為史類,以章學誠為代表。

戴震認為地理沿革是方誌的主要內容,“古今沿革,作誌首以為重”戴震:《戴東原集》卷六《應州續誌序》。

章學誠則提出異議,說“方誌如故國史,本非地理專門”,“修誌者,非示觀美,將求實用也”章學誠前揭文。

李兆洛的方誌觀,無疑與章學誠是合拍的,重在實用,非徒以纂集舊文,反映曆代因革之由而已,而是希望方誌能達史學經世之目的。李兆洛說:

一邑之誌,其為編輯也亦僅耳,然而成之者甚不易也。邑之故事,雜見於經史百家之編者,有一字之遺於采錄,其弊也陋;當代之務,典章法度之損益,一時之賢俊孝悌貞廉之行,有一事之遺於臚列,其弊也疏;能詳於古今,而其識不足以衡是非,言不足以經事變,浮而寡當,冗而無序,其弊也。雖然,不陋矣,不疏矣,不矣,而徒以誇其紀聞,騁其文藻,遂足謂之誌乎哉?夫誌者,心之所誌也。誌民生之休戚也,誌天下之命脈也,誌前世之盛衰以為法戒也,誌異日之因革以為呼籲也。非有視一邑如一家、視百姓如一身之心,幽微隱曲無所不到,……則其所誌者,簡牘而已,非其誌也。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二《懷遠縣誌·序(代康蘭皋中丞)》。

李兆洛經世思想不僅體現在地方誌的撰寫上,甚至他從書牘墨跡中,也看出一代的風氣變化,在所撰《明代君臣墨跡序》中說:

一代之治,承乎一代之氣運,而文章亦隨之。……湘舟顧君集有明一代之書牘墨跡,合為冊。通三百年,凡五百輩。上自帝王卿相,下逮幽人逸士。不務鑒賞之能,但加甄錄。不假甲乙之品,自得風流。一朝風氣之所趨,與其隨時變轉之跡,征而求之,風會大概可見焉。

進而指出徒辨字畫之工拙,計傳流之遠近,則猶是骨董伎倆,而士人需要做的就是從這些墨跡中得其通變之理,獲取上下古今之助。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五《明代君臣墨跡序》。

李兆洛一生校刊了不少書籍,其中《日知錄》、《繹誌》、《鄒道鄉先生集》、《瞿忠宣公集》最為他看重,雖自謙校刊諸書緣由“不能紀遠乃紀欲近,自度才所堪耳”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五《抱經堂詩抄序》。

然有其選擇之眼光。道光十三年(1833),黃汝成出資,委托李兆洛、吳育、毛嶽生三人校勘《日知錄》,李兆洛欣然從之,推廣錢大昕評釋顧炎武《日知錄》的義例,通為箋注。他評定顧氏此書:“中言時務八卷,此為有用,乃全書之精華,亭林所雲‘為王者取法’者也。”故李兆洛對於書中所述漕運、河務、鹽政諸大端,博采名臣奏議近儒論議,慎取而詳說之,與本義相發明,鑿鑿可見諸施行,非視《困學紀聞》諸家箋釋隻取賅博而已。

《繹誌》一書是明末胡承諾所著,遠不如《日知錄》有名,李兆洛卻鍾愛有加,稱之為“貫通古今,包合宇宙,不敝之纂述也……醇明宏達,近古所不及,其精神自當不敝”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五《繹誌序》。

他刊宋理學家鄒浩《鄒道鄉先生集》和反清名臣瞿式耜的《瞿忠宣公集》,也是因為前者“勵實學”,宣揚“聖人之教”,後者“正人心、厚元氣”,能“匡主德,延國脈”分見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四《鄒道鄉集序》、《瞿忠宣公集序》。

李兆洛重視史學之經世意義,不僅隻是對以往史跡的總結,目的還是用於當世,所謂“周、秦而下治亂所由,兵、農、禮、樂、河、漕、鹽、幣,隨事立說,因宜見義,娓娓千百言以己意為斷製而必衷於正。”湯成烈:《重刊李申耆先生養一齋文集序》,《養一齋文集》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