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江邊長大的,所以,一走進西師畫展展廳,立刻就被古月的《纖痕》吸引住了。我久久停立在那不大的畫幅前,任思緒在生活的沙灘上漫步。
灰蒙蒙的蒼穹下,如磐的巨石屹立在江岸上。它渾身纖痕累累,像個曆盡艱辛的老爺爺,瞪大閱盡世事的雙眼,審視著站在它麵前的每一個人:勇者?弱者?怯懦者?它沉思的神態,凝重深厚的意緒,把我帶到了久遠的滿目瘡痍的年代。兒時,在江邊上每天都能見到無數的纖夫。那黑黝黝的、飽經風雨、習慣於酷熱和嚴寒的形象,從記憶深處緩緩地走過來:魁偉的、佝僂的、矮小的、高大的,他們衣不蔽體、艱難地然而卻是堅韌不拔地前進著。一群過去了,又走過來一群;一代過去了,又走過來另一代,那沒路的石頭上終於留下了一個個頑強的腳窩,刻上了一道道觸目的纖痕。
盡管畫家全力以赴地刻畫歲月在巨石上鑿下的創傷,盡管色調乍看近乎灰冷,但是,他是站在一個曆史的高度,俯視生活的曆程,抓住了推動生活前進的主流。因而,纖痕並不僅是使人回顧磨難的痛苦,它給人留下更多的思考和激情。一縷依稀的頂光投射到石頭上,幾隻歡樂的鳥兒站在石頭上,灰暗正在過去而透出明亮的天空,石頭左下方泛起紅黃的流水。我仿佛聽見了“呼呼”輕拂的風聲、啁啾歡唱的鳥聲、永無休止“嘩嘩”流淌的水聲。我心靈已衝動地伸出雙手,並輕撫著道道纖痕,它們是曆史的腳印!我心中頓時湧起一種力量、自信和勇氣,產生了一種實實在在的期望!
《纖痕》像古月的其他作品一樣明朗、充滿激情。如果說有什麼還不滿足的地方,那就是遠景被過餘地忽視,畫麵沒有開闊的氣勢,缺乏一種空間氣氛,因而削弱了畫麵結構上那種韻律的藝術魅力。此外,我還覺得那幾隻鳥兒稍嫌直露了些。
1984年5月於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