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不好,是家裏的下人!他有些驚慌,張望了半天,也沒找到能躲避的地方,總不能跳進這個反省室裏吧?又看了眼完全不理會自己的人,鼻子一噴氣,想了想,便把手撐在窗框上,用力一跳,歪歪斜斜地就跳進了房中。

“你這家夥!”聽到動靜的蘇映梓瞪大雙眼,正想起身去阻止,那家夥已迅速的爬上了自己的床,朝自己撲來。

“我不要回去,寧可跟你打坐也不要躺在床上!”壽喜再度發揮纏人本領,兩手緊緊地抱住了蘇映梓,又抬頭,用一雙清亮的眼睛看他:“我跟你之間的恩怨已經打平了吧?那麼現在就算我欠你的,就先欠著一次!就這一次!”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哀求,讓人難以拒絕。

被他這麼一抱,身子微微緊繃了一下,蘇映梓盯著他,神色有點不自然,便扭過頭不再看他:“以後可要加息奉還。”

壽喜再度咧開燦爛的笑容。

待到下人們集體趕到時,全都隻能被蘇少爺轟出門外,而呂少爺則坐在床上,得意地大笑。

隻是那隻手,卻緊緊拉著蘇映梓的衣角,始終不放。

這天晚上,負責送飯到反省室的丫鬟的食盒裏多了一份碗筷。

呂少爺在反省室待了整整一天,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有好奇的下人跑近偷看,卻隻見兩人都隻是閉目打坐,全然沒有交流。

這呂少爺是吃錯了什麼藥,要到蘇家來麵壁思過?

得到消息的蘇老爺隻是若有所思的微笑,沒有反對。

“三少爺,呂少爺,晚飯準備好了。”將飯菜都擺放好,丫鬟低聲喚道。

呂壽喜率先睜開眼,掃了眼桌上豐盛的飯菜,立刻朝丫鬟綻開可愛得煞人的笑容:“勞煩姐姐了。”丫鬟臉蛋炸紅,慌忙搖頭,又迅速的退了出去。

將她反應看在眼底的蘇映梓厭惡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話不說就下床,徑直朝臨時添置的飯桌走去。

倒是壽喜不樂意他這種反應,跳下床就跟了過去:“喂喂,你這什麼表情?我不過是禮貌地感謝一句,又有什麼錯?”

對方卻隻是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便開始吃飯。

壽喜咂咂嘴,沒法再叨嘮下去,也隻能端起飯碗。房間裏隻剩夾菜與咀嚼的聲音,靜得叫人全身不自在。

這樣的環境吃起飯來哪裏會香?壽喜不悅,決定再度挑起話頭。

“娘……”正要叫他的花名,壽喜忽然頓了下,那家夥居然也停下動作,盯著自己。一時間話語憋在喉間,臉蛋一紅,嘴巴動了動,怎麼也沒法吐出那三個字來。想低下頭繼續吃飯當作什麼也沒發生,可那雙眼睛始終還是盯著自己,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臉蛋越發滾燙,壽喜低垂著雙眼,不敢正視他。

“蘇……蘇映梓。”聲音不小,卻是急促中帶著一份粗魯。

他一副豁出去的模樣讓蘇映梓看了,忍不住大笑出聲,氣得壽喜埋頭繼續吃飯,完全忘了要跟他說話的事。

娘娘腔娘娘腔娘娘腔!在心裏罵了好幾遍,他才能稍稍平複下心底的惱火,可再去看那個已經笑得直不起腰的家夥,火苗又往上躥了幾分。

“叫我的名字,有事麼?”好不容易止住笑聲,蘇映梓故意挑釁他。

“吃你的飯!我是提醒你,別噎著了!”壽喜抬頭怒吼。卻不想,這一怒吼,反倒噎著了自己,直嗆得他眼角帶淚。

旁邊的蘇映梓早已笑趴在桌上。

一直在門外偷聽的下人們歎了口氣,不明白乖巧的呂少爺為何非要留在這裏屢屢受惡劣的三少爺的氣。

好不容易吃完晚飯,稍稍熱鬧的反省室又恢複了原來的寂靜。已經坐了一整天的壽喜這回是怎麼也靜不下來了——他本來就不是個安靜的孩子。

挪挪屁股,眨眨眼,打個嗬欠,小動作頻繁,卻始終不能讓旁邊那人睜開眼睛看下自己。心裏麵不禁有些憋火。自己就那麼沒有存在感?

垂下眼睛看著冰冷粗糙的地麵,他忽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在意旁邊這個家夥,明明一開始憎恨得不行。

討厭他的張揚跋扈,討厭他的不可一世,討厭他的目中無人。

更討厭的,是他不把自己當作一回事。

可自己卻主動跳了進來,隻因為他叫了自己的名字。明明被他惡言相向,自己卻始終沒動過離開得念頭。

一種屈居下風的感覺讓他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

“還有幾天才能結束?”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蘇映梓連眼都沒睜,淡然地回答:“四天。”

“四天?!”雖然早就知道,可現在得到答案,還是難免有些受打擊。

“撐不住就早點走。免得受罪後又回家哭訴。”他惡劣的嘲諷。

壽喜眉頭一挑,忽然想到了什麼,跳下床,正對著他,得意一笑:“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少年總算睜開了眼睛:“你想賭什麼?”

“我要去跟你爹說,讓你結束反省,如果我成功了,明天你要陪我去逛街市,因為我還沒好好逛過京城。”他笑得奸詐。

蘇映梓冷笑:“如果不成功呢?”

“那我隨你處置。”話說得豪邁,顯然很有把握。

“隨便你。”除了對他的自信感興趣,也對他的賭本感興趣。隨他處置麼?

壽喜立刻大笑著衝了出去。

沒有多久,他又大笑著衝了回來,一臉清爽。

“我今晚就在這裏睡了,免得你耍賴。”

蘇映梓皺著眉頭:“你說服我爹了?”說一不二的父親怎麼可能隨便更改主意?更何況對方還是這麼一個毛頭小子?

“我跟蘇老爺說,蘇映梓讓我受傷,理應賠禮,我大人不記小人過,隻想要他跟我出去逛幾天,結果蘇老爺就答應了,不過今晚還是要住在這裏。”話裏忽略了許多花言巧語,隻不過壽喜又怎麼會一一告知?

蘇映梓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那麼隨便的人,當然也明白呂壽喜做的努力。盯著那張笑得純良的臉,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壽喜心情大好的爬上床,毫不客氣地呈大字躺下,霸占了大半的位子。“我要睡了,我不像你,經常要麵壁思過,一整天的打坐我可受不了。”

可下一刻身子就被人踢到了床沿邊,蘇映梓居高臨下的蔑視他:“誰允許你睡這裏了?”

喝,這是什麼口氣!壽喜一股腦的爬起來,瞪著他:“我就要睡這裏!你要敢踢我下地,今晚我就爬起來抱著你睡!我看你還敢踢!”

不經思索的話說出來,竟帶著讓人無比錯訛的效果。

蘇映梓微微紅了臉,咬牙,不再看他:“你要敢抱,我就殺了你!”

似乎發覺自己語言的問題,壽喜也紅著臉反駁:“不想被我抱就不要踢我!”

又是一屋子的寂靜。

等到蘇映梓要睡下的時候,壽喜早已睡得不省人事。隻是小小的身子一直窩在床邊,隨時都像要掉下去一般。

這個麻煩精。心裏詛咒著,卻還是把他拖進了床的中央,靠著自己,然後才安然入睡。源源不斷的體溫傳過來,讓寒冷的初春夜變得溫暖了許多。

死猴子,還是有那麼一點作用的。睡夢中,他微微一笑。

等呂壽喜從睡夢中爬起來的時候,蘇映梓早已洗漱完畢,去了大廳。空蕩蕩的反省室隻剩壽喜一人,他一愣,眼神變了變,立刻跳下了床,連臉都顧不上洗,直接衝到了大廳,直到看到蘇映梓一身整潔的坐在那裏用早飯後,他才鬆了口氣。

快步跟來的丫鬟們急忙遞上洗漱用具,壽喜也不再講究什麼禮儀,直接在他麵前胡亂的洗漱了一番,便坐到他身邊,開始用早飯。

“今日想去哪?”蘇映梓難得的主動開口。

壽喜有些受寵若驚的抬頭看他,卻見他似笑非笑:“今日不是為了賠罪麼?”

因為賠罪才如此的客氣?壽喜的表情又塌了下來。“隨便,我沒逛過京城。”

蘇映梓挑眉。他來到京城似乎已經一個月有多,怎麼會到現在還沒逛過?盯著他看了好一會,那張清秀卻有點倔強有點獨立的臉,似乎說明了些什麼。

父親忙於生意,家中人手不夠,哪裏有空帶他出去?

過於懂事,反倒醞釀出了讓人容易忽視掉的寂寞。

蘇映梓放下碗筷,不再看他。“你快吃,再晚些我可不陪你。”

可人卻一直坐在這裏,沒有離開。

壽喜笑開,迅速的扒著碗裏的飯,早就沒了在人前擺慣的好儀態。

那時正逢盛世,全國各地最有趣的,最好看的,基本上在京城都能見到,繁華的程度要不是去到那裏都不能想象。即便是看盡陵州一帶繁榮的壽喜都忍不住咋舌,上至名貴瓷器下至普通泥人,少年都要上前細細觀看一番。可身邊的人卻不屑一顧,沒等他靠近,就一把將他拉開,繼續走馬觀花。

“我還沒看清楚!”壽喜氣惱地瞪著前方那個快步行走的人。

“蘇家珍寶館裏有的是奇珍異寶,這些街頭貨色有什麼好琢磨的?”蘇映梓連正眼都懶得看一下。

“放在你家的東西是你的,放在外麵的東西是所有人都能有機會擁有的,與其看你的東西,還不如看自己能夠得著的東西。”壽喜哼了一聲。這話並非他的原創,而是呂父曾經在兒子麵前抱怨過的話。可惜呂父怎麼也想不到這句不經意的話竟被兒子奉為了經典,而且無論是在現在還是將來,這都成了他的人生準則之一。

蘇映梓終於回頭看他,神色有些不快。“你這破生意經給我收起來!以後在我麵前都不許說這些鬼東西!”眼神中的殺氣一閃而過。

那隻一直嘰嘰喳喳的□□雀立刻閉緊了嘴巴。

抿抿嘴,壽喜雖然看起來不甚服氣,可心髒早就被他的一瞪給嚇得砰嗵了一下。這家夥,果然是練過武的人,就連眼神都那麼有威懾力。

可轉念一想,若是這一招將來用在與人談判上,不知多占便宜。於是忍不住咧開笑容,頗為狗腿的追了上去,抱住蘇映梓的一個胳膊,開始討好道:“蘇大俠這一招可真是厲害,不知師從何人?可否傳授一下?”

奉承的話聽起來果然順耳很多,蘇映梓當即就露出得意的笑容,可也隻是哼了一聲作為回應。

嘴巴可真嚴密。壽喜撇嘴。

即便是他們這樣走馬觀花,諾大的京城還是讓壽喜走得雙腿酸麻,再加上已是接近晌午時分,又餓又累的他當即提出要去最好的酒樓吃午飯。就算是最豪華的宴席,這對蘇家三少爺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壽喜心裏酸酸地想。

蘇映梓也不拒絕,便帶他來到了京城裏最高檔的酒樓:挽月樓。

門口的看起來指高氣昂的雜役一看到這錦衣華服的少年,立刻點頭哈腰地朝他招呼,顯然他是這家酒樓的常客。

“蘇少爺,是要包間還是大廳?”

“大廳!”沒等蘇少爺回答,他身後的一個清秀少年便笑嘻嘻的搶著定下了地點,“我聽說這裏有個叫作青弘的姐姐,生得沉魚落雁不說,還彈得一手讓人驚豔的好琴。不知今日她可會在大廳繼續獻藝?”

雜役一愣,見蘇映梓沒有搖頭,就知道這少年也是能說得事的主,便立刻露出諂媚的笑容,點頭:“小公子可真靈通,青弘姑娘今天正要出現在二樓的青月廳,我這就給二位帶路。”

跟在後麵的蘇映梓似笑非笑的看著壽喜:“我沒想到你竟有這種嗜好。”

壽喜卻沒有否認,嘿嘿一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還是個才女?”

蘇映梓沒說話,隻是眼神裏有一絲不悅。

前來捧場的人不少,因而青月廳基本坐滿了人,但蘇少爺哪有沒座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裏變來了一張桌子,還是靠近演奏席的地方。蘇映梓沒有一絲意外,非常大方的入了座。倒是壽喜有些不自在,身後那些大人們哪個不是名號響當當的,也隻有蘇映梓這個家夥能坦然地坐在這些大人物的前方。

裝作不在意的掃了眼四周,他非常詫異的在靠窗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年。

那是一個讓人難以把眼睛挪開的少年。

少年的五官與其說長得精致還不如說是豔麗,那副傾城的容貌比起蘇映梓也絲毫不遜色,隻是與冷傲輕狂的蘇少爺不同的是,那少年有著一雙勾魂的黑眸,殷紅的雙唇帶著慵懶卻放縱的笑容。

如果說蘇映梓是冰山雪蓮,那麼這少年絕對就是絕色牡丹。

壽喜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愣了好是一會。

對方很快發現了他的注視,便揚起一抹絕豔的笑容。

即便是看慣蘇映梓容貌的壽喜也難免紅了一下臉。

這幅表情卻讓蘇映梓看在了眼底,眼神中的不悅更是明顯。“對方是男人你也喜歡?”語氣中的嘲諷就是傻子也能聽得出來。

壽喜沒有反駁,隻是擰過頭又盯著他看了好是一會,才笑嘻嘻道:“我還是更喜歡你這幅模樣。”

“……”蘇映梓沒答,忽然掃出一腿,把壽喜的凳子踢飛到一邊,讓他當場跌坐在了地上。

……壽喜的笑容頓時凍在臉上。久久不能溶化。

等到傳聞中的青弘姑娘慢步出現在眾人眼前時,青月廳立刻響起了如雷的掌聲。青弘隻是淡笑,清婉得如同一朵不沾塵泥的白蓮。

壽喜盯著她,雙眼一眨不眨。

直到她坐下,剛要開始像往常一般開始彈奏時,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眾人特意維持的寧靜。“我出一兩銀子,能否請青弘姐姐為我彈一首《陽春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