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瑤斷了一口氣,三魂七魄離了身體,當即看到了前來迎接她的仙子一行。
四名仙童在前麵捧花奉香,仙子嫋嫋上前,攜了貴妃的手就喚道:“姐姐!”原來賀之瑤並非凡俗,肉胎中就帶了靈氣,這一世又為人寬厚,因此脫離凡胎之後能夠升入仙列。
賀之瑤仍是舍不掉紅塵萬丈,道:“我若真有性靈護體,又積累許多功德,何至於連夭三子,無福無壽。”
仙子回道:“因為賀齊嘉殺孽太重,賀氏諸人皆為他拖累,多少折損了些陽壽。”
賀之瑤大吃一驚,連忙追問自己死後,親人的命運,尤其是自己的父母與幼女。仙子笑道:“因姐姐已升仙道,使些法術讓姐姐看看諸人將來造化,斷了塵根俗緣,未嚐不可。”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向賀之瑤眉心輕輕一點,似是將什麼化了進去。賀之瑤一時失神,腦子裏走馬觀花一般,彈指間看遍數十載光陰,待得回過神來時已經淚流滿麵。
她的小公主,到底沒能長大。看到女兒夭折的畫麵,她以為自己對那個男人隻剩下了恨和怨。可是為什麼看到他病痛支離的樣子,還是痛到無以複加……
仙子沒想到這一看,賀之瑤卻更加不肯隨她去升仙。她愈勸,賀之瑤愈堅決。
最終仙子歎道:“如此執迷不悟,罷了!”
言語間廣袖一揮,賀之瑤立刻向下墜去,耳邊還隱約有仙子的聲音:“你竟為他魔障至此麼……”
賀之瑤猛地再睜眼的時候乾坤已大不相同。她記得自己已死,死時正是肅殺寒冬。可如今睜眼看到的卻是朗朗初夏。
她盯著榧木嵌牙雕架子床怔忪了半晌,那上麵用一對小銀鉤鬆鬆勾著鬆花色輕紗床帳。慢慢將目光轉向床外,靠牆邊立著同是榧木的多寶格櫃,上半截是錯落疏朗的格子,放了兩件瓷器罐子,下半截是落著鎖的櫃子。
之瑤不用去打開看,也知道裏麵收著的是各式珠寶,頭麵首飾。因為這正是她未出閣時候在賀家的閨房。隔了十幾年再看這些擺設,倍覺親切懷念。
“菱歌?”
賀之瑤試探著叫了一聲。
立刻就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鬟掀了隔斷的紗簾,進來行了禮道:“姑娘醒了?”
之瑤看著她年輕白淨的麵孔,忽然就流下淚來。倒將菱歌唬了一跳,忙上前幾步,半跪在床前拿了帕子為賀之瑤輕輕擦拭,柔聲道;“姑娘這兩天夜裏都是哭了半宿的,今日中午好不容易補個眠,再哭要傷了身子的。”
她不說還好,她這麼一提,賀之瑤果然覺得有些氣短胸悶,勉強按捺住激動,低聲道:“為我淨麵。”
她一聲吩咐,菱歌立刻起身。片刻之後四個丫鬟魚貫而入。一個捧著水盆和香胰,菱歌親自絞了手巾服侍賀之瑤洗了手臉,她動作利落又輕柔,賀之瑤隔了這十幾年再讓她服侍,竟一點沒有不便的感覺。
另有一個丫鬟端來了薄荷水與香茶。之瑤捧著白瓷小盅抿了一口薄荷水漱口,再端起香片飲了兩口。
賀之瑤還依稀記得這個丫鬟叫做雪聲,十分老實忠厚的一個人。
再看立在一邊為她輕輕打著扇子的丫鬟,年紀比這三人略小,賀之瑤不說叫出她的名字了,就連有沒有這麼個丫鬟也想不起來了。
這也是難免之事,畢竟十六年過去了。
菱歌又引了之瑤到梳妝台前重新梳了頭發,抹了花露補好妝容。
賀之瑤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正是十三歲,還沒全長開的時候。她斷斷續續回憶起自己那時候在家,除了菱歌,貼身服侍的丫頭還有四個,較之低一級的丫頭又有四個。然後嬤嬤兩個,院中粗使掃灑丫頭若幹。
雖說她在宮中做貴妃時候是前呼後擁,但乍一回到閨中,也並不覺得娘家寒磣。甚至比起宮中時刻提防比起來,家中更加放鬆省心。
如今賀家,賀之瑤的祖母康健,父母雙全,大哥二哥皆已婚娶,一大家子四世同堂,真正稱得上是繁盛榮華的世家。
之瑤是父母中年得的嬌客,比兩個嫡子年紀小了許多,因此幾個大人越發仔細疼愛。賀之瑤從懂事起,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又耳濡目染,小小年紀行動就有章法,在閨閣中也素有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