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夏牛私下來找過我,猶豫了很久,然後告訴我,要我有個準備。他說小姐她……怕不是個人。是妖物。
他說她走的時候,他沒攔住。於是偷著跟在她身後,發現她與一男一女兩人見了麵之後,綠光一閃,三人消失無蹤。
他又一再強調小姐不是壞人,他來告訴我不過是不想瞞我。
我知道的,我知小姐不是惡人,所以……其實也不在乎她是人是妖。
實際上,是妖也好吧!
若她這是那吃人的妖怪,哪日想起來了我,跑來吃了我,那也好啊。
被她吃掉,便可以一輩子與她在一起了吧……永遠……
怎麼算都是我賺了。
可是……她再沒有回來……
就算我無數次專門把自己洗了個幹淨,等她哪日想起來吃我也是一樣;
就算我以為她嫌棄我太瘦,終於好好吃飯把父親感動得差點兒掉淚也是一樣;
就算我擔心她哪日回來見我不好好照顧自己生氣,於是認真照顧自己也一樣;
就算我怕她嫌我沒用,認真學著如何管理著王府,學著如何保護她也一樣;
就算我怕她以為我不想她,畫了堆滿整個屋子的畫像也是一樣……
每日至少一幅的畫像早已成了習慣,想她的時候便拿出來看看,每日入眠必要抱一張畫像。
心裏不是沒有怨的。我總忍不住盤算著,若她還能回來,我一定要當著她的麵將自己責打得遍體鱗傷,好讓她心疼——一點點就可以了。
後來我又後悔了,我想著,她就是隻有一點點心疼,我也不太舍得啊……
我想我魔障了。
一晃三年。
那日,一如既往於桌前畫她。許是太認真了吧,畫得夠了,欣賞得差不多了,這才注意到門外的吵吵嚷嚷。細心一聽,原是個不懂事的丫頭跑了進來,桃兒正趕著她走。
桃兒也不算個省心的丫頭,在這吃人的王府能活下來全憑著她那大總管的爹。隻是,她偶有的小女孩的冒失與小姐很像,我也就讓爹把她留到了我的身邊。
隻是,小姐可沒有她的囂張跋扈。
許是方與小姐“見過麵”的關係,我對桃兒的嘰嘰喳喳格外煩心,也有些憐惜那個恐怕被她嚇壞了的小丫頭,便開口遣她們離開。想了想,我又想囑咐桃兒對那丫頭略略小懲就好——不願罰人,但規矩還得教。否則若是出了我這院子不懂規矩了,絕不是什麼小懲大誡那麼簡單,到時便就是我害了她們了。
我未料門會被忽然打開。微微皺了皺眉頭,想著這兩個丫頭未免有些過於肆無忌憚了,卻不知更加未曾預料的還在後麵。
極熟悉的聲音,日日在腦中回響,“楓嶽……”
腦中登時空白一片,我想,我又做夢了。
可這不是夢……
帶著易容的胎記,雖然不太容易辨認,我卻能立即認出,此人是誰。
目光移至她麵頰上的紅腫時,我從不知自己也可以憤怒至此。
開玩笑,開玩笑!被我捧在手心,連重話都不可能說一句的小姐,誰敢如此對她!
於是,我站在刑堂,冷眼看著帶血的藤條毫不留情地抽打在已稱得上慘不忍睹的臀腿上,心中方才稍稍解氣。
眼見著這丫頭哭背過氣去幾次,似乎再打下去就要出事,這才閉了眼,放了她。
竟然如此對待一個女子,我想我當真魔障了。
回到房間,看著她正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發呆,我覺得心驀地柔軟了下來。
我想我是一如既往地自私的。
誠然如此,我明知這王府不適合她,卻還固執地將她留在身旁……一如三年前厚著臉皮地貼著她。
事實,也的確如我所預料的。她的精神一天天差起來,甚至開始做起了惡夢。
不知為什麼……也許還是那從小就有的異於常人的敏感,我心中隱隱能感受的到她為我放棄了多少……那是我根本無法承受的。可是,可是我竟自私到不願為了她而讓她遠離王府。
我自是在盡力改變她所處環境,卻收效甚微。的確,不管表象是如何的,壓抑的氣氛一直都在。我是習慣的了,可她不是。
多少次夜裏狠狠掐著身上嫩肉,甚至燃了蠟燭自罰,卻也無法抹煞心中的罪惡感。也是,她為我拋棄了的,豈是我疼一疼就能補償的了的?
她說她想去看看夏牛他們,我自是讚成的——她就是要我下油鍋,我又豈有不遵從的道理?
意料之外的,街坊市井之中,她居然可以笑得那麼開心,隻為了兩串糖葫蘆,一個小泥人,哦,還有一個彩風箏……
看著她久違的笑臉,我想,我知道自己應當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