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大風潛龍(1 / 3)

在烏江鎮,隻要他駱大爺一句話,天大的問題也不成問題。

這就是楚漢酒樓的店夥,在兩個打手的吩咐下,不敢不將琵琶娘攆走的原因所在,任何人天膽也不敢抗違東家一個奴才的半句話。

周永旭心雖對八爪蜘蛛有所顧忌,但既然已經伸手管了琵琶娘的事,總不能撤手不管,無論如何,他得盡自己的一番心力。

他涉世未深,一身俠骨,碰上不平事就要伸手。

次日一早,他換回寒酸的衣褲,青直掇,燈籠褲,等候變化。

還好,駱府這天大忙特忙,一麵迎接賓客,一麵布置眼線,戒備森嚴,如臨大敵,並未派人追查昨晚在楚漢酒樓,打了兩名打手的藍衫公爺與小花,表麵上相當平靜,但他已看出有異,烏江鎮風雨欲來。

他感到奇怪,駱家的人為何不找他?

他不能在店裏等事情發生。必須查清雙方結怨的內情。江湖上管閑事禁忌甚多,不查清內情便任性妄為是為大忌。

他找到李大娘的住宅,據鄰居說,昨晚李大娘與琵琶娘都未曾返家。

午後他再出動查問,全鎮的人皆避免與他交談,一問三不知。

他已嗅出危機,駱家已開始封鎖消息,孤立他向他施壓力了。

一個地方惡霸。對付一個流落無依的女人,結局不問可知。

他心逐漸有點不耐,既然琵琶娘失了蹤,鎮民們又不與他合作,那麼,他隻有等候八爪蜘蛛找上門來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他一個外鄉人,管閑事所冒的風險是相當大的。

目下真相未明,黑白是非難分,在對方未發動之前,他豈能放手去幹?申牌初,他在房泡了一壺茶,定下心苦等。

窗外有了聲息,輕微的足音瞞不了他敏銳的聽覺。

“四個人把住了窗。”他心嚼咕:“要來的終於來了,果然不出所料。”

走廊也有了聲息,門也被堵住了。

他信口輕時:“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萊此去無多路……”

“砰”一聲大震,門被踢開了。

四個腰悍的年人當門而立,為首的人鷹目炯炯,高額大鼻手長腳長,佩了一把單刀,目灼灼地打量著他。

“進來坐,諸位有何見教?”他放下茶杯問。

“閣下,出來談談。”

年人伸食指向他一句。

他舉步向外走,笑問:“諸位是……”

“你就是周永旭?”

“客棧的流水簿留有在下的姓名,尊駕想必已經查過了。”

他平靜地說:“在下的路引不是偽造的,當然花了不少銀買關節。”

“閣下放明白些。在下不準備與你鬥口。”

“在下絲毫不感意外。”

“你明白就好。江湖道上,近來出現一位亦正亦邪。亦邪亦盜的神秘人物神龍浪周永旭,大概就是閣下了,你很年輕呢,並不神秘哪!”

“那就怪了。”他故作不解:“在下浪跡江湖。一未改乞換姓,二未故作神秘。三來隱匿行蹤,神秘二字,不知從問說起?當然更不配稱神龍,閣下別挖苦人了。哦!還未請教你老兄的高名上姓、失禮失禮。”

“在下劉一飛。”

“哦!原來是江湖道上,大名鼎鼎的前輩五絕刀,失敬失敬。”

“五絕刀當然沒有閣下的綽號神龍浪響亮。”五絕刀陰森森地說:“長江後浪催前浪,老一輩的人該讓年輕人出頭,是不是?”

“在下神龍浪有自知之明,比起前輩差遠了。”

五絕刀劉一飛知道他的名號後,不敢再托大,淡淡一笑說:“劉某闖了幾年江湖,近些年很少在外走動了,慚愧。昨晚你在楚漢酒樓,打了八爪蜘蛛駱爺的弟兄,可有其事?”

“不錯,他們掃了在下的興,要輦走那位彈奏琵琶的女人。怎麼?前輩是為此而興問罪之師的?”

“當然,駱爺為了此奔。自然難以釋懷,希望你隨在下至駱爺處當麵解釋清楚。”五絕刀奸笑著說。

“如果在下不去呢?”

“老弟是明白人,不會不去的,是麼?”

“你這麼一說,在下是非去不可了,這就動身麼?”

“不錯。請!”

五絕刀舉手促駕,相當客氣。

大廳,主人八爪蜘蛛與七個男女高坐在堂上,冷然目迎來客。

當客人到了堂下時,客人的身後已被十餘名大漢所圍住,主人的兩側。也多了八名橫眉豎目的打手。

周永旭知道身人虎穴,暗暗心驚,沉著地道:“出動這許多人,委實令人心驚膽跳。”

八爪蜘蛛陰陰一笑道:“果然是你。”

他也微笑道:“咱們在楚漢酒樓見過一麵。”

八爪蜘蛛怪眼一翻。問:“那時你知道老夫的身份嗎?你存心跟駱某過不去?”

他搖搖頭。泰然答道:“抱歉,在下初來乍到,不知尊駕的名號!”

“你說謊!”八爪蜘蛛怒叫。“啪”一聲一掌拍在案上怪眼彪圓:“你明明是衝著老夫而來。”

“咦!咱們素昧平生。你怎麼……”

“住口!你還敢強辯?”八爪蜘蛛暴怒地叫。

“怪事!在下為何要強辯!”他也大聲說,哼了一聲又道:

“不錯,在下打了你的人,當然在下得承認好管閑事,但並不知是你的打手,不知者不罪。你說吧,該怎麼辦你劃下道來,周某不是不懂江湖規矩的人。”

“你少給我講規矩。”八爪蜘蛛怒吼:“說實話!”

“那你……”

“我認為你是鐵背蒼龍的爪牙。”

他一怔。這件事不簡單呢。這位上霸大概找錯人了:“且慢往下說,你是指池州一霸鐵背蒼龍金彥?”

“你少給我反穿皮襖裝羊。”

“笑話!在下隻聽說過這號人物……”

“往口!賊三八!你該不會說你不認識鐵背蒼龍的女兒金貞姑吧?”

“你不要罵人,在下根本不認識什麼金貞姑。”他虎目怒睜分辯:“在下出道以來,從未與女流打交道。”

“她就是與你同時出頭,扮成小花的人,你敢否認其事?”八爪蜘蛛指著他質問:

“你們不是同謀嗎?”

他搖搖頭,苦笑道:“你可把我問糊塗了,在下隻知小花自稱姓吳,連名也沒通,鬼才知道她是個女人……”

“住口,你……”

“你別生那麼大的氣,在下於三天前,在江浦敲了號稱地低三尺趙剝皮的三百兩金,可知是從南京來的,不信你可以去查查底。鐵青蒼龍在池州稱霸,與在下尚無一麵之緣。你這不是故人人罪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要報楚漢酒樓打手被揍之仇,敞開來算好了,何必扯上鐵背蒼龍?在下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你瞧著辦吧。”他大聲分辯。

左首的人,在八爪蜘蛛耳畔嘀咕片刻。

八爪蜘蛛不住點頭,然後冷哼一聲,向他說:“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雖然老夫從不信任你們這些江湖浪人。你聽清楚了,老夫要你辦一件事。”

他掃了四周一眼,搖搖頭,籲出一口長氣沉靜地說:“抱歉,在下不是輕於言諾的人,也不慣替人辦事,你……”

八爪蜘蛛哼了一聲,舉手一揮。大吼道:“先給他嚐嚐拒絕的滋味。”

兵刃出鞘聲大起,他想脫身已來不及了。

最先撤刀的是五絕刀,刀光一閃,便用刀尖抵住了他的背心,喝道:“站住!安份些。”

上來兩個人,先按他的腰間,看是否帶了短兵刃,再搜查抽底是否有暗器,架住他一陣好搜。連褲檔都仔細搜過。

他想反抗,已經不可能了,稍一大意便可能血濺大廳枉送性命。

“噗噗!”

兩肩挨了兩刀背,雙臂如雷硬。

五絕刀是武林成名人物。這兩刀背當然難以禁受,力道十分凶狠沉重。

接著,兩名大漢用他來練拳腳,一陣痛打,拳來腳往毫不留情,片刻間,他便被打倒在地。

他雙手暫時失去作用,兩大漢下手力道千鈞,鐵打的金剛也禁受不起這一陣毒打,不倒地才是怪事。

四周,刀劍齊舉,嚴防他逃走,即使他能反抗,也不敢輕舉妄動,除了硬挺,他毫無辦法。

當然,他也不想反抗,仆而後起,他連倒十次之多,臉色全變了,口角有鮮血沁出。

“夠了!”八爪蜘蛛叫。

兩名大漢架住了他。

他已失去支撐的力道。

八爪蜘蛛陰森森地向他說:“你替我去見鐵背蒼龍,告訴他,駱某不想與他拚鬥,和州池州井水不犯河水,叫他不要管琵琶娘的閑事,叫他留下琵琶娘,帶了人轉回池州去吧。”

他強壓心頭憤火,吃力地說:“在下不知他目下在何處,如何能去見他?”

“你會找到他的。”八爪蜘蛛說:“快滾!”

“在下……”

“你如果想逃走,任何時候,老夫皆可取你的性命,你明白麼?”

八爪蜘蛛的語氣十分凶狠,似乎吃定了他。

隻要離開龍潭虎穴,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他掙開兩名大漢的手,一咬牙,踉蹌舉步,向外一步步走去。

嘩笑聲刺耳,有人叫:“這就是神龍浪麼?真會笑掉咱們的大牙了,哈哈哈哈………”

他在廳口轉身,一字一吐地說:“諸位,後會有期。”

這是一句最平常的話,是江湖朋友下台階的最普通的口頭禪,也是預留退步,找機會報複的場麵話,不會令人介意。

可是,從他口說出,卻幾乎引來了殺身之禍。

八爪蜘蛛是個不饒人的梟雄,可不想與他後會有期。他油然興起斬草除根的歹毒念頭,立即召來一名手下,臉色冷厲地說:“去幾個人,如果他不去找鐵背蒼龍而回客店,立即帶到偏僻處結果了他,不可有誤。”

周永旭出了駱府,便掏出兩顆丹丸吞下,防止內傷,這一頓毒打他並不在乎,但也夠他受的了。如果他不是及時運功護身,恐怕已經躺下啦,身上的外傷似乎相當嚴重,骨頭像要崩裂開般難受。

他定下神,冷靜思量該怎麼辦,天知道鐵背蒼龍潛藏在何處?

他孤家寡人一個,無處打聽消息,總不能像沒有頭的蒼蠅般亂飛亂撞,除了回客棧他無處可去。

駱府與客棧雖說屋後相連,但大門相背,必須繞過兩三條街。

先向南走,再從一條對卷向東折出南大街。

他如果在南大街向南行,便是出鎮南至霸王廟查問鐵背蒼龍的下落。

如果向北走,便是回鴻福客棧的路,身後不見有人跟蹤。

他卻不知,駱家的人已加快腳步,從西大街繞過,從十字街口入南大街,搶在前麵等他。

地頭不熟當然會吃虧,這得怪他忽略了江湖人每到一地必須先看地勢的信條。

出了南大街,他向北折,前麵約三二十家店麵,便是鴻福客棧。

街道窄小,而且行人甚多,聽覺難免有點不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