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李的更驚,奔向右舷準備往水裏跳。
艙角人影閃現,一個青衣人踱出叫:“此路不通。”
“你……你是……”姓李的驚然止步問。
“應天府一級巡捕俞。”
“老天爺!鬼見愁俞瑞。”姓李的腿都快軟了:“南京雙雄全來了,我……”
“你的刀快掉了,小心砸傷自己的腳。”鬼見愁說,踱下舷板淡淡一笑。
南京雙雄,指的是戚副指揮使戚報應戚祥,和應天府捕頭鬼見愁俞瑞。
威報應負責南京北城的治安,鬼見愁負責南京首府江寧地麵的安全。論官位,威報應僅是正七品小官,鬼見愁更小,從品剛入流。
這兩位小官官雖不大,但大權在握,武藝超生拔俗,鐵麵無私執法如山,鐵腕所及,江湖宵小聞名喪膽,所以綽號叫報應和鬼見愁。那些有案的江湖巨臂,在南京決不敢亮名號;連那些大官巨室的權貴弟,也畏之如虎。
他兩位對犯案的人有一套最靈光的辦法,那就是凡是膽敢拒捕的人,一律先廢了再辦,從不理會犯案的人是打來路。
因此,那些不肖權貴弟見了他們,如同老鼠見貓,即使有了不起的權貴長輩做後台,但人先被廢,能保釋出去也完了。
當然,雙雄辦案從不亂來,沒掌握確證,他們是不會下重手的。他們任職三四年,的確辦了不少驚天動地的大案,不但正法了不少江洋大盜,連南京兵部有恃郎的兒花花太歲張世權,也被綁住雙手用馬從江寧鎮拖回府衙,南京的官民人人稱快。
南京雙雄,不但地方官民耳熟能詳,江湖朋友也不論黑白道名宿高手,皆對他倆刮目相看。
人如果行得正坐得穩,行事光明正大,公私分明無愧無作,必可獲得他人的尊敬,甚至連仇人也會尊敬推崇。
這就是南京雙雄,他們的名號和聲譽在江湖道上地位極高的緣故。
“我……我認栽。”姓李的說,丟下分水刀。
“你瞧著辦吧。”飛魚也丟下匕首說:“咱們不是混江龍的弟兄,你帶咱們去找他毫無用處。”
“哦!那你們是哪條線上的?”戚報應問。
“咱們正要投奔混江龍,順道騙些銀快活而已。”飛魚可憐兮兮地說:“咱們原來在洪澤湖夜叉林義手下鬼混,去年洪澤水寨被三怪的二怪瘸怪韋鬆所搗毀,咱們便成了失水的魚。”
“噎!在下相信你的話。”威報應頷首說:“你們雖然不在戚某的地麵作案,但戚某是執法人,碰上了不能不管,隻好將你們交給官府處理,你們把受騙的苦主殺了?”
“這……”
“那麼,你們必須受縛,公事公辦,在下……”
艙口出現周永旭的身影,嗬嗬大笑道:“老戚。威大人,你得賠我三百兩金。”
“咦!是你?”戚報應大感驚訝:“去你的,你不是走和州江北陸路嗎?哈哈!這兩個小輩瞎了眼昏了頭,難怪掃把星當頭走黴運了。”
“我正等他們丟我下江,以便找他們討三百兩賠命錢,這一來,有你這戚報應在旁執法,我豈不落了個人財兩空?”
他鑽出艙向鬼見愁抱拳施禮:“嗬嗬!俞兄,你吃到江上來了,小心混江龍請你吃板刀麵。”
“哈哈!早知是你,咱們樂得清閑。為了你,咱們露了行藏,你怎麼說?”鬼見愁回禮笑問:“混江龍消息靈通,大概早就準備對付你這個勒索者了。”
“嗬嗬!你兩位大菩薩躲在破船上,就可以掩人耳目了?別自我陶醉啦!”他搖搖頭:
“混江龍既然在你們的地麵上落了案,他還能不加強戒備?我勸你們還是轉回南京吧,那條孽龍如果怕你們,就不會遠及南京作案自掘墳墓。我敢寫保單,他已經安好天羅地網等你們進網人羅,這兩個小輩所說的,沒有一句實話。”
“你是說……”
“他們是混江龍派出的無數眼線之一,船上還有一個大名鼎鼎的病無常袁福呢。今早一上船,我就發現他們的身份了,他們互相打手式交換消息,恰好我懂大江水路朋友的手語。”
鬼見愁迅疾地奔向艙口。
周永旭又說:“不必了,他走啦!從那邊的窗口滑下水去了。”
艙內,半死不活的年人已經失了蹤。
“哦!真有其事?”威報應動容。
“用分筋錯骨手法問問,保證他們吐實。”
飛魚和姓李的不約而同,分兩麵飛躍而起,要跳水逃命。
“留下啦!朋友。’凋永旭說,扣指疾彈。
“我倒不信你會飛?”戚報應大袖一揮。
“砰廠兩位仁兄剛縱起,便重重地摔倒。
“進艙裏去說。”鬼見愁說。
艙的內間裏,迎接他們的是鬼見愁的侄女俞霜姑娘和一位侍女。
俞霜年約十七,稚容未脫,瓜臉眉目如畫,清麗靈秀脫俗而大方,穿一身月白衫裙,誰也不敢相信她會是一個內家高手。
飛魚和姓李的兩個痞棍,被點了昏穴塞在艙角。
“霜兒,來見過近年來,鬧得江湖烏煙瘴氣的怪人。”鬼見愁向正要回避的俞霜說:
“他就是令人頭疼的勒索者神龍浪周永旭。這位是舍侄女俞霜。”
“俞姑娘,別聽你叔叔胡說八道。”他盤膝坐下:“這次我途經貴地,就沒敢在地頭上伸手……”
“哈哈!烏江浦不是我應天府的地頭?”鬼見愁問:“地低三尺那三百兩金,該不是你起得早在路上撿到的吧?”
“咦!那就怪了。賠命錢不比拉到的來得辛苦?”
“你呀!這樣下去早晚要碰大釘的。”成報應誠懇地說:“同兄。你這種遊戲風塵的舉動,我不敢苟同,萬一行人摸清了你的底、一下手就用歹毒的手法暗算你,屆時後悔就來不及啦!”
“當然。我會小心的。同時,老把戲玩多了就沒有人看了,看樣從今起我要改用怪招啦?”
“什麼怪招?”
“天機不可泄露。”
“哦!依你看,混江龍真的知道咱們要來?”戚報應問:“但願安慶府有咱們可用的人。”
“混江龍必定在等你們去送禮。”周永旭肯定地說:“同時,我敢保證龍江關五屍命滅門血案,是混江龍故意作的案,故意留下線索引你們追查的陰謀,希望你相信俄的判斷。
戚兄,安慶府沒有你們可用的人,巡檢衙門那幾位巡檢隻能趕老鼠。如果我所料不差,安慶府白道名宿神鞭郭天奇恐怕已經不在人間了,他是你們唯一可以借助的臂膀,混江龍如果不除去他,就不會愚蠢得向你們挑釁。”
“哎呀!那……”
“因此,我奉勸你們打道回府,太平府以下,就是混江龍的地盤了。池州一霸鐵背蒼龍金彥,從不過問大江黑道朋友的閑帳,也管不了。”
“周兄,你能不能做做好事?”鬼見愁含笑問。
“我不是在做好事麼?正打算把那些勒索來的金,送給池州的惠民藥局與各地善堂呢。”
“我的意思是……”
“哎呀!拜托拜托,別拉我下水,老實說。遍地貪官。處處土豪。我對你們這些人印象惡劣得很。”
“當然我們倆是例外。”
“不錯。這就是我把你們看成朋友的主要原因,你可不能得寸進尺,打蛇隨棍上,我不會替官府跑腿的。”
“謝謝你看得起我們。”威報應抱拳說:“以朋友的情義求你,你也不答應?”
“這個……”
“混江龍心狠手辣,人性已失,連孕婦也不放過,五屍命“別說了。”他煩躁地說,搖搖頭:“你們破案可有期限?”
“本月底。”
“這……能不能再拖一段時日?”
“周兄的意思……”
“我在池州有事待辦,很重要。”他虎目殺機怒湧:“如果能等到下月旬,我走一趟安慶。記住,我不是為你們辦事,而是為了五月命。”
“我先謝謝你。”鬼見愁欣然說:“一言為定,下月旬我和戚兄按期到達,聽候周兄差遣。”
“又來了,我敢差遣你們?我用我的方法辦事,你們不必理會我。現在,你隻要派出一些毫不起眼的人,到安慶一帶暗暗摸清情勢。五月十五,派人在雙忠相等我交換消息,正午我如果不來,那就不必等我了。雙忠詞在府學東側,讀書人常去的地方,很好找。”
“你是說……”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是說,我如果不到。表示我這次池州之行凶多吉少,不必寄望於我。”
“周兄,你說咱們是不是朋友?”戚報應莊嚴地問。
“那是當然。你……”
“如果你認為咱們是朋友,就該讓朋友分憂……”
“嗬嗬!如果要對付一些歹徒惡棍,我自然會借助諸位的鼎力。可是,兄弟浪跡江湖五載,十八歲就開始跑遍海角天涯,兩年前才開始以神龍浪的名號闖蕩,你知道為了什麼?”他深深地吸人一口氣,歎息一聲:“那表示我遭遇了重重困難。必須改弦易轍進行除魔大計。”
“哦!是找仇家?”
“不是仇家。正如我願意幫你緝五廠命的凶手道理相同,我是奉師命鋤除一個屠人千萬的元凶首惡。這人不僅氣功蓋世,馬上馬下號稱萬人敵,而且玄功道術舉世無雙,五年來音訊毫無,找得我好苦。風問他這次可能到華隱伏,所以我來了。”
“哦!我知道你要找的是誰了。”威報應凜然地說。
“你知道?笑話。”
“周兄。不要估低了兄弟的能耐。”威報應說:“南京兵部的邸報兄弟有機會過目,五年前的事……”
“那就不要說。”周永旭搶著說:“你們知道月梢華大會的事麼?”
“聽說過。魔邪去年秋訂了此次的約會。三魔的大魔雲龍三現歐陽春風,與三邪之一的神行無影郎君實。兩人的門下弟較技算過節。你是……”
“去看看風色。可能有我要找的人。”
“我很替你擔心。”成報應不勝憂慮地說:“那凶魔能在十萬大軍合圍從容逸去。在刀山劍林來去自如。你怎能對付得了他?”
“如果是去年歲尾之前,也許我對付不了他,我僅負責偵出他的下落,由家師出手擒魔。而現在,他想從我手下脫身並不是易事。”
“哦!我還不知令師是誰呢。”鬼見愁問。
“師父倒有好幾個,恕難奉告。”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天快黑了。太平府到啦!你們是否登岸?”
“是的,聽你的話打道回京。”
“對。硬往天羅地網裏閉,智者不為。”
“你打算在船上過夜?”
“嗬嗬!行囊裏有幾百兩黃金,怪擔心的是不是!”他拍拍威報應的肩膀:“所以,財不能聚得太多。財多了就被財產牽著鼻走啦!你們快走,突然訴近南京,混江龍必定疑神疑鬼,日後到安慶辦事就容易多了。”
他們在高談闊論,俞霜主婢倆靜靜地坐在一旁傾聽。俞姑娘亮晶晶的明眸,不斷地在周永旭身上轉,粉頰會突然地泛起淡淡紅霞,也逃避似的回避他的目光。
他並未留意姑娘的神色,對一個剛會麵的晚輩,他沒留下任何印象,隻本能地覺得鬼見愁有一個靈秀沉靜的好侄女而已。
船正在靠碼頭,船上一陣忙碌。
周永旭回到自己的客艙,倚在窗口例覽忙碌的碼頭,天色尚未全黑,碼頭上泊了三二十艘大船,大江不禁夜航,泊旋的船必定是與太平府有往來的船隻。
鬼見愁帶了侄女主婢先登岸,威報應押著背捆雙手的飛魚楊芳與姓李的人,毫無戒心地隨後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