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蠱銀魅因蕭聲倏止,而陡然一驚,神智迅即恢複,可是,她已經精疲力盡,渾身已失去活動能力,慘然長歎一聲,閉目等死。
攝魂魔君俯身抓住她的腳往後拖,得意地說:“李天師要陰煞羽士慎重行事,要他如非必要,不要與你反臉成仇,天師的確不願樹你這個強敵。目下你落在我手,李天師必定將我攝魂魔君視作心腹……”
驀地,身後有人接口:“你成了他的心腹,也因此而後悔無及,要博得妖道的信任,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且代價大得很。”
他想掙紮,手腳已失去活動能力,想扭轉頭回顧,脖上扣住的大手令他的頸部發僵。
不但後脖被扣住,脊心也挨了重重一擊,渾身發軟,脊梁拒絕支撐他的身軀。
“你……你是……”他含糊地嘎聲叫。
擒他的人,抓住他的發結往後拖,砰一聲丟在茅亭內,他感到渾身的骨頭似乎已被拆散了。
他臉向上,看到了令他心驚膽跳的情景。
原先被捆住手腳的永旭,正興高采烈將捆在亭柱上的人解下來,逐一用一種藥散將人救醒。
金蠱銀魅被安置在亭柱下,眼神逐漸恢複光澤。
陰煞羽士和一名先前昏倒的大漢,被捆在亭柱上,主客易勢,大事不好。
亭多了一個人,是他不認識的李家鳳姑娘。
永旭劈胸抓起他,將他捆在另一根亭往上,一切準備停當,向金蠱銀魅說:“姑娘,這裏的事交給你了。”
金蠱銀魅長歎一聲,幽幽地說:“你……你為何要這……這樣做?”
她臉上有鬼麵具,看不出表情,但她那雙鑽石明眸,卻可表露複雜的意念。
“不為什麼。”永旭說:“也許,在下對寧王府的人天生反感吧。”
“謝謝你。”她由衷地說。
“姑娘,在下有件事和你商量。”
“什麼事?”
永旭指著委頓不堪的天涯逸客說:“在下要將這位盧前輩帶走。”
“你……”
“他是在下的朋友。”
“爺台又何必生氣?其實,賤妾與盧前輩並無恩怨可言。他是鐵爪潛龍苟老伯的朋友,隱居廬山,熟知山每一角落。苟老伯領賤妾前來,向他請教山的情勢而已,爺台請不要為難他。”
永旭扶起神色委頓的天涯逸客,向金蠱銀魅說:“在華山,你救走了本已成為在下的俘虜、已經就擒的姬少莊主夫婦,在下對你極感不滿。要不是今天的變故,在下日後很可能要找你算帳呢。”
“咦。你……你就是……”
“我就是那天誘擒姬少莊主夫婦的人,你是不是用金蠱毒針打我?”
“你以為我是胡亂用金蠱害人的人嗎?”金蠱銀魅口氣充滿抗議:“那是嚇人的金粉泥針,是用來警告人的,擊人也不會造成傷害。”
“哦!原來如此,真嚇了一跳。還有,姑娘不要去找挹秀山莊姬家的人。”
“恕在下直言,你還不是他們的敵手,他們也不會將太乙玄功送給你。告辭了。”
“這……爺台可否將大名見告……”
“不必了,再見。”
家鳳走近天涯逸客,低聲說:“苟大叔,我姓李,碧落山莊的人,家父早些天至太平宮找荊門丹士,他是家父的故交。”
天涯逸客苦笑,低聲說:“快走,我帶你們去找荊門丹士,令尊是不是千幻劍?他恐怕有麻煩。”
姑娘大驚,跟著天涯逸客急走。
永旭斷後一麵走一麵說:“小心碰上妖道的人,不要走在一起。”
天涯逸客扭頭向他笑道:“何處有埋伏,在下一清二楚。保證你不會有意外。”
“嗬嗬!前輩就曾經出了意外。”永旭嘲笑。
“那不是我的錯。”天涯逸客咬牙切齒:“在下與任何人無仇無怨,也不認識妖道李自然,誰知道他們這些該死的東西計算我?那該死的陰煞羽士到我家討水喝,突然一指頭點我的七坎穴,用刑逼我要鐵爪潛龍的下落。我根本就不知道老孽龍來了,吃了不少苦頭。
哼!我會回報他們的,這些畜生。”
姑娘迫不及待問道:“大叔,你真知道荊門丹士在何處?”
“他在上霄峰西南一帶叢林采藥。”
“大叔,且慢去找他。”
“李姑娘,你的意思……”
“大叔不是說家父有麻煩嗎?”
“不錯,爪牙們已發現蛇岡嶺附近有征候,正在準備派人去搜索,令尊是不是躲在蛇岡嶺?”
“是的。”
“那就對了。”
“可否先將家父接出,再去找荊門丹土?”
“這……也好,先將令尊引離險境再說。”
知道何處有埋伏,一切好辦。
天涯逸客領著兩人翻山越嶺,左盤右繞,不久便到了蛇岡嶺的西麵。
天涯逸客站在一道山脊上,向蛇岡嶺的西南角一指,說:“妖道的爪牙,必定從那一帶逐步向東西搜,另一路則從太平宮的東麵,指向西北搜索。看林上飛鳥驚飛噪鳴,可能他們已經發動半個時辰以上了。
永旭相度附近的形勢,斷然說:“家鳳,你和苟前輩去見令尊。”
家鳳一怔,惑然問:“二哥,你不去?你……”
“他們已接近蛇岡嶺北麵,可能快接近令尊的藏匿處了,隻好用釜底抽薪的老把戲,襲擊太平宮把派出去的爪牙吸引回來。”
“你……”
“不要顧慮我,這些高手們無奈我何,咱們就在此地分頭行事。盧前輩,事後在下該到何處與你們會合?”
天涯逸客用手指指點點:“以上霄峰為軸,正麵麵第三座峰顛,在下約一個時辰後,在那兒等你一刻工夫。”
“好,在下先走一步。”永旭說,向太平宮方向飛奔而下。太平宮當時規模甚大,共有十餘座宮觀,百餘名老道在內清修,與佛門弟相處倒還融洽。
山食糧甚少,真是名符其實的清修,沒有利害衝突,所以佛道之爭不至明顯,和尚老道倒也相安無事。
永旭從宮北麵悄然接近,先繞宮一匝偵伺一番,然後從宮右接近最右首的一座殿堂。按地勢與視界估料,何處有警哨何處有暗樁,他了然於胸,智珠在握。
外圍的兩個伏樁,連人也未能看清,便被他打昏了。剝下伏樁的青緊身衣褲換上,佩上劍繞至山門外;公然現身大搖大擺往宮門闖。
門外站著兩名老道,外方的巨大古鬆下,石凳上坐著兩名假扮香客的大漢,劍擱在身側相對而坐隔著石桌奕棋,徹了兩壺茶神態閑。
起初,扮香客的人以為來的是自己人,外人不可能平安無事通過外圍的警戒網,因此並未在意。
擔任門戶警戒的人,必定身份地位不低,對己方的人當然相當清楚。
等永旭接近至三十步外,方發覺有異,一名香客放下手的棋,突然站起目迎,眼有警戒的神色,信手抓起擱在身側的連鞘長劍。
永旭神態從容,臉上有笑意,大踏步走近。
香客離座踱至路,迎麵攔住沉聲問:“你是哪一路的弟兄?我怎麼不認識你?”
永旭在丈外止步,淡淡一笑說:“怪事,我怎麼也不認識你?”
“咦!你……”
永旭已知這位仁兄是警哨了,但仍然進一步試探,以免找錯了人,搶著接口:“是來傳信的,這裏的人都派出去了吧?”
“已派出半個時辰了,站住!”
永旭向前接近,並未止步。
香客拔劍戒備,接著說;“說清楚再走,你是哪一路的弟兄?貴姓大名?”
永旭站在劍尖前,毫無懼容,拍拍胸膛大聲說:“騎青牛,過幽穀,老姓李……”
話未完,他一掌拍偏身前的劍尖,斜身搶入,反掌揮出,恍若電光一閃,啪一聲反抽在對方的右頰上。
香客大叫一聲,仰麵便倒,這一掌又快又重,大牙被打斷了一半,滿嘴全是血。
另一名扮香客的警哨大駭,大喝一聲,抖手打出一把棋,抓劍飛縱而起,同時拔劍下撲。
同一期間,門口的一名老道狂叫著向宮內飛奔,信口胡叫:“姓李的來了,姓李的來了……”
永旭不理會棋,身形連閃,不退反進,不但避開了十餘枚棋的襲擊,也接近了警哨的身左。
警哨身形未穩,劍在右手不易對付身左的人,想扭身出劍已來不及了,噗一聲左肋挨了一記重掌,凶猛的勁道直撼心脈。
砰一聲大震,香客摔倒在地,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掙紮著呻吟。
永旭向宮門搶,發出震天大吼:“姓李的來了,來殺妖道李自然。”
鍾聲大鳴,整座太平宮狼奔豕突。
原來留在門外的另一名老道不見了,見機溜之大吉,永旭劈麵堵住幾個奔跑著的老道,拔劍沉喝:“太平宮藏汙納垢,容許殺人越貨的凶手在此為非作歹,今天大劫臨頭,報應時辰已到。”
“李爺饒命!”老道們哀叫:“這些事與小道們無關,寧王府的人握有生殺之權,小道們不敢過問……”
“你們快逃離太平宮,本莊後續的人即將到達,屆時將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他閃在一旁高叫,一麵取巾蒙上口鼻,掩去本來麵目,而且退出宮外。
他在宮後出現,衝入兩座殿堂,趕散不少老道,在爪牙們趕到之前,重新退出從另一處侵入。
太平宮雞飛狗走,亂得一塌糊塗。
狂鳴的鍾聲可傳七八裏,搜蛇岡嶺的。人紛紛折回救應。
在第一批實力雄厚的人到達的同時,他已向東麵的山林揚長退走。
一陣追逐,最後失去他的蹤跡。
太平宮東麵的山區,受到嚴密的封鎖.高手們齊向該區集,妖道李自然趕來親自主持大局,行地毯式的徹底搜索,搜遍了每個草窩,每一處岩穴。
一批趕來策應的人,半路上被金蠱銀魅一群男女偷襲,隻逃走了一個腿快的人,幾乎全軍覆沒。
第三天,寧王府的高手們撤至江,狼狽而遁,廬山誘擒千幻劍的事功敗垂成。
三艘大船載了妖道一群王府把勢,浩浩蕩蕩駛入鄱陽湖,南航南昌。
船一進入鄱陽水域,任何人也休想動他們一毫一發了。
巡湖的水軍與鄱陽的水賊,全是寧王府的忠實爪牙,護航的船隻最少也有十艘以上。
這天掌燈時分,甘棠湖畔一座小樓,銀燈明亮燭影搖搖。
香海宮主淡掃蛾眉,薄施脂粉,一頭青絲未梳髻,自然下垂分為兩股,從胸前下垂至腰際,另有一番清新脫俗的風華流露,真像個二十三四歲的美麗青春少婦。鬼才相信她會是一個半百出頭的老婦,誰敢相信她會是江湖上宇內三魔的二魔?
侍女沏上一壺香茗,默默地退去。
茶幾對麵坐著一身青袍的永旭,洵洵溫真像個學舍生員。
香海宮主替他斟上一杯茶,含笑低問:“永旭,你真不打算到南昌碰碰運氣?”
他歎息一聲,搖頭苦笑,黯然地說;“去了也是白去,南昌兵甲如雲,王府一入深如海,高手死士成千上萬。我總不能眼睜睜往龍潭虎穴裏闖,丟掉老命又有何好處?”
“我也覺得你不該去。”香海宮主鄭重地說:“大邪那群匹夫,不值得你去救他們。”
“大邪那些人,問題不在值不值得救,而是如果能救,日後寧王舉兵,便會少一群殺人放火的幫凶,少死不少無辜生靈。”他說,神色有點無奈:“這些人一旦橫定了心,凶殘惡毒的本性將暴露無遺,大兵所經處,必將血流成河屍堆如山。”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香海宮主說:“名冊—進王府,誰也無能為力,你不必因此事而自責了。”
“其實,大邪那些人並不是完全被迫的,其最少有一半人並不反對投靠寧王府,真想自救的人並不多。這些橫行天下的江湖凶魔,心並無鬼神,焚香歃誓不當一回事,名冊又怎能約束他們呢?司馬宮主,咱們不談這些不愉快的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