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她,我自當重重有賞。”
周大夫歎了口氣。
“先將她抱入房中,容小的再探一探再說。”
清陽焦急心情的隨著大夫的皺眉歎氣一緊一緊的,簡直是要減壽十年。
“怎麼樣?沒事兒吧?”
周大夫將銀針一根根拔了,才道:“皇子要加快馬步尋訪解藥了。”
清陽大袖一揮,怒由心生。
“我讓你來是為了將她治好,不是為了聽你廢話。”
周大夫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小的醫術淺薄,無力解此毒。”
“滾!”
周大夫磕了個頭往外走,走到門口又被清陽叫住。
“是。”
“要是沒有解藥,她還能活多久?”
“這……小的也不好說……”
“赦你無罪。”
“要是不再咳血,最多還有一年光景。”
“行了。”
清陽大手一揮,止住他的話。讓他離開。
周大夫行禮走到門口又突然轉回身往房內走去。
“七皇子,小的前些日子托人打聽此病,打聽到一人似乎能解此毒。”
清陽似乎絕望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是誰?”
“此人名號我不知,隻知道他在雲國與哈桑國邊境一帶遊走,樂於施善救人,如果在那一帶尋的話應當容易些。”
“聽說你的孫子要去考醫官,他叫什麼名字?”周大夫忙跪下磕頭謝恩:“周著。”
“公孫傾,今日同你敘酒一杯,是希望我們盡釋前嫌,我將你老子的人放了,你也要將清河放了。”
公孫傾似乎心情也不大好,皺著眉:“七皇子這是什麼意思?”
“你換就換,不換便罷。”
說著準備起身離開。公孫傾一把將他按回原處,笑著道:“何必動肝火,你總要向我說明一下吧。咱們到底也是幾十年交情,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
“你既是念到我們之間的交情,就不會以清河做要挾。”
“她真的沒在我這裏。再說了,我何時說過我是為了她才同你鬧的?”
“那你為何?”
“此時不是最應該關心的是郡主嗎?”
“你先回答我。”
“聽說你們不久之前抓到了一個哈桑國的奸細?”
“你們如何知道?”公孫傾苦澀一笑:
“他是小葉的舅舅。”
清陽明顯被公孫家的亂七八糟的破事兒驚訝住了。“她是哈桑國人?”
公孫傾硬著頭皮點頭。
“怪不得從未見她在府中走動,原是忌諱,但此事滋事重大,我不好往下決斷,若要是放了他,便如同縱虎歸山。”
“算我欠你。”
“我要往邊境走一趟,城中大小事務我都交予徐夫子了,你若有本事便去同他商議商議,興許他會慈悲一次。”
“徐夫子?他還沒死啊?”
清陽也樂了,他自然知道徐夫子對學生是如何嚴厲,當年公孫羽攆除韃虜治疆有功,老皇帝念他常年征戰在外府中小兒也無人照看,便接近宮中讓著皇後看了一陣子,同皇子公主們起居行動一視同仁,便有幸入了徐夫子私塾,被他教養了幾天。
公孫傾自小失去了母親,父親常年在外,家中自然是他一人當天,身後一群奶媽子伺候著,性情難免跋扈驕縱,他目無法紀從不懂得尊師敬友,整天竄上躥下,惹了一屁股麻煩,皇後一狀告到皇帝那裏,令皇帝十分頭痛,便將他丟給徐夫子,徐夫子不知怎麼治他的,皇宮上下立馬安靜了。
那時清河嘴裏含根狗尾巴草遠遠地望著公孫傾垂頭喪氣的從徐夫子的書房裏出來,十分不屑地別別嘴。“還以為是一條好漢。”
*
清陽笑道:“他死了我們家可真真是折了一名大將。”
公孫傾難辦得很。
“你這是讓我折壽哇。”
清陽苦笑,一口悶酒下肚,火辣辣的直燎喉。
“咱們雖政道不同,但情路卻是一樣的坎坷。”
公孫傾看了他兩眼,轉過頭去看著月色:“情物若是不坎坷,怎讓人牽腸又掛肚。”
“小時候日日看你同清河打鬧得緊,還以為你們會對上眼,豈料如今。”
公孫傾大笑兩聲,豪雲壯氣幹了一口。
“小孩子打打鬧鬧哪裏能夠當真,不過說實話,遇見她,確實是始料未及。”
“這世間的相遇哪裏是能夠選擇的。”
兩人幹了一碗。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公孫傾倒著酒,偏過頭。
“你說。”
他一把擱下手中的酒壇子,哐的砸在桌上,桌上的酒杯晃了幾下滾到桌邊“啪”地碎在地上,桌上已斟滿的酒碗卻紋絲未動。
清陽扶著額,手抵在桌上,十分痛苦。
“你是否曾恨過你們的相遇?”
公孫傾聽到這話,本握著壇沿的手緊了緊,麵上卻笑出了聲。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雖長在宮中,但你八歲便名滿天下,十歲跟著元老大臣上戰殺敵,你雖功高震主,卻也知韜光隱晦,新皇帝登基,殺死了那麼多皇子大臣,隻有你,你平步青雲不受一點影響,你雖然流連花叢風流倜儻,卻從未見對那個女子另眼相待過,但如今看來,看來你也是一樣的,且你這個情傷傷得確實有些重,卻也見你愛得有多深,看來你也是有血有肉,終究難過“情”這個字。”
清陽也大笑起來。
“你這麼多年未娶一妻未納一妾,你的情根有多深也不言而喻,咱們是五十步笑百步。”
“其實這麼多年來,我怨過她,恨過他,但恨有多深怨有多重,付出的愛卻是過之而無不及,盡管我恨她離開我離開小葉,但我從未想過會恨我們的相遇。”
他覺得喉頭有些苦澀,便又猛喝了一碗酒,壓下心中的異樣。
他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嘴角蜻蜓點水般微微泛笑。
“我慶幸自己遇見了她,在那樣的年華中與她相識相知相愛。”
“那若是如今,你才遇上她?”“那我也沒有那樣的勇氣去愛她。”
清陽低頭盯著碗中倒映著的大月亮,今夜月色迷人,月涼如水,庭中搖曳著幾隻素色燈籠,緩緩泛著青黃色的光,腳邊籠籠的燃著火,暖著腳,但一顆心卻猶如冷水中泡著。兩人沉默著越喝越起勁。清陽頓了頓,突然開口。
“我掙紮了這麼久,如今我什麼都不怕,唯獨怕她離我而去,唯獨這個我沒有法子忍受。”
兩人心中都十分苦澀,公孫傾如今不是因為她的哥哥被抓,他怕是此生難覓佳人了。想到這裏,紅著眼睛又猛灌兩口。
“就算是死,我也要她在我懷裏死。”
清陽咬著牙齒,下定決心。公孫傾拍拍他的肩,已有些微醺。
“除非你日日將她套在身邊,否則你終究難自置。”
“那怎麼辦?”
公孫傾被問得傻眼了,想了想,搖頭。
“我也不知道。”
“她中了蠱毒,我要帶她去找藥,否則她連命都沒有了,又何來留與不留她在身邊一說。若是……若真是她能活下去,哪怕一輩子不見我也好。”
公孫傾點點頭深有同感。
“我們都在情路上摸爬滾打,你我的痛竟到一處去了,可見天下受情劫之人也必然同你我,為此我們敬一杯。”
“好。”
兩人談天談情談家事談國事,越聊越歎恨相見恨晚。公孫傾舉起酒碗,道:“今日我們推心置腹,且借此立下誓言,他日有朝我們兵戈相見,絕不得傷害無辜女子,男兒做事一人當,不可以女人相威脅。”
清陽爽快端起酒碗回碰:“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兩人不隻喝到了幾時,也不知喝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最後還是各家近衛覺得不對勁進去一看,兩個人趴在桌上,已半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