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勞煩,我想討一兩滴姑娘的血。”
清河什麼都沒說,接過匕首便一刀劃破了手掌,擠出幾滴血於七朵的掌心。
七朵對上了方楚擔憂的眼神,安撫一笑,嘴角咧開。
“沒有這個,解藥就不出來啦。”
說著將血滴進水裏。
不出所料,片刻間,水中波濤暗湧,波麵浮動不安,黑壓壓的一片蠕動著凶猛地從水底深處衝上來,那兩滴血已在水中漸漸地一絲絲化開了。
清河雖然見過這些東西一次,有些心理準備,但還是不禁打了個寒顫,腦海裏立即回憶起這東西纏在腳上的感覺,全身汗毛頓時豎起來,不由得向方楚靠了靠,炯炯的盯著。
忽
而,便糾結著一群長條蟲狀的蠱蟲飛快扭遊著靠近入水散化的血絲,七朵抬頭循著月色的光線,視線落到一個地方,果然不出所料,土地裏緩緩的抽出幾根綠芽,眨
眼功夫便長到了手指長,等了好一會兒,水麵聚集的蠱蟲越來越多,慢慢的湧上了岸邊,但這些東西離水則亡,所以她並不擔心,隻是全神貫注的望著那株緩緩長高
的植物。當眾人眼巴巴的望著那株植物,誰也沒說話時,突然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那是女子特有的黏膩嬌柔的麗音。
“風哥?!”
誰都沒有想到這麼個地方會有其他人在,頓時嚇得一激靈,楚鈺的手已經放到了腰間。
但事違所願,慢慢的從暗中竟走出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目光清靈,看起來
十四五歲,正是青春好年華,似一朵嬌柔半開的花苞,但這朵花骨朵簡直欣喜若狂的望著方楚,楚鈺聽她一聲“風哥哥”,驚訝於她竟然知道方楚的另外一個身份,
皺著眉頭回憶眼前這個清麗的少女。
方楚看清了她的樣子也有些詫異:“小婉?”
小婉眼睛裏閃著粼粼的光,像洞中寂靜緩慢的水流所反射的銀光。她的樣子很高興,不知是為方楚叫出了她的小名,還是因為在這個漆黑冰冷的地方遇見了他。但歡喜片刻便被他懷中所摟的女子毀之殆盡,停下向他衝過去的腳步,她有些沉痛道:“風哥,你說了這輩子隻娶我一個的。”
話音中帶著幾分焦急的哭腔,清河楚鈺皆一愣,相視一眼,無言以對,又轉而望向冤大頭方楚。
方楚也有些招架不住著突然的狀況。
“小婉,這如何說起?”
清河抬頭望他,頗有諄諄之意,教導他:“這就是你不對了,明明許諾了姑娘一生,怎的現在出爾反爾?出爾反爾也還好,怎的還不承認?”
方楚睥睨,冷道:“不要插科打諢。?”
清河做了個封口的動作。
方楚抬起一雙勾人玉麵鳳眸,語氣委婉溫柔,笑道:“小婉,我從始至終隻將你當做妹子看待。”
小婉前進兩步,從陰影裏走出來,走到月光下,她竟然是一頭雪發,在月光中,發著銀光,詭異得有些驚悚。
七朵這時竟也定定的看著她的滿頭白發,像被點穴了一般,一動不動。
“但你為何每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在我最危急的時候救我,在我最失落的時候安慰我,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嗬護我。”
“那是受了你父親的囑托。”
小婉頓了頓,聽他說起父親,不禁心頭難受,湧上一股久違的孺慕之情,但嘴上不認:“你騙我,你就是想騙我。”
方楚沒有辦法解釋,古人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一個大老爺們,真不知道如何跟這個扭扭捏捏的小女孩講道理。見她眼眶有些紅,又驀地想起如今身處險地,她是如何在這裏出現的?
“小婉,你怎麼會在這裏?為何不見你爹娘?”
殷小婉本來眼中包著一泡淚,就等一刺激就急著往下滾,吸了吸鼻子,努力裝得堅強些,背過身去,有些使小性兒。
“我憑什麼跟你說,你又不是我的誰。”
清河覺得這個女孩有些可憐,方楚將她交到楚鈺的手中,走到小婉身後,走近了,便越能發感受到她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小婉,我找了你們很久,今日竟然在此地找到你了,你的父母又在何處?”
小婉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蹲在地上,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搭,方楚很不忍心,蹲下來握著她的手,將她攬入懷裏,拍著她的背希望她平複下來。
七朵若有所思的看著小婉,慢慢踱到清河身邊。
哭得久了,殷小婉終於慢慢的平複下來,紅著一雙兔子眼,口齒不清嘟囔道:“我爹他死了,我娘也不要我了,將我丟到這裏喂怪物。”
方楚虛起眼睛,不敢相信:“什麼?”
殷小婉這才磕磕巴巴的開始講她十歲那年家中發生的劫難。即便是事情過了那麼久,回憶起來卻是曆曆在目,猶似昨日,她講著講著,講到記憶深刻處,不由得頻頻寒顫。
那
一年,她十歲的生辰剛過不久,家裏就迎來了一場浩劫,她是被嗆醒的,母親抱著她從房裏逃到院子,被剛好提水救火的家丁潑了一桶冷水,撲滅了身上的火苗,
兩人才活了下來,但父親曆來睡得很晚,他所待的東廂書房冒著嚴盛的大火,無論多少水潑進去,均化作一縷青煙,催盛旺火。那場火連綿不斷的波及周邊的居民百
姓,越燒越大,在沉重單一的黑色中,染紅了大半邊天空,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入母間,滿是廢墟火煙。即便是如今,那些烈火和濃煙仍舊像惡魔一樣纏著他,一
點一點的吞噬她。後來母親趁著夜色帶她離開了平陽城,再後來沿行二人化作乞丐一路乞討到了神女村,神女村的幾個長老本來要趕二人出去,隻因母親與外族通
婚,犯了族中大忌,但他們在見到殷小婉的那一刻改變了主意。二人被留了下來,膽戰心驚過了數日,母親將她帶到幾位長老麵前,同他們說了會兒話,麵色淒然的
望著殷小婉,她們隔得很遠,她不知為何突然心驚肉跳起來,邁著腳步想衝到她的身邊,但不知從哪裏冒出幾個人將她架住。她驚恐不知所以,掙紮著想要擺脫鉗
製,再後來便失去了意識,待醒來時,便已身處此地。
她說到這段經曆的時候麵色憂愁,眼皮低斂,她從年幼時便曆經大難,也是千般萬難才經曆過來,不禁讓楚鈺有些動容,她無意識的望了方楚一眼,見他有片刻的失神,心中悠悠一身歎息。
清河也覺得她這番經曆實在是難得很,又想到自己被病魔奪去生命的母親,不竟有些同情她,別的情緒再沒有了。眾人都沉浸在悲傷中,七朵突然開口打破沉寂,也硬生生的破壞了氣氛。
“你是神女村的聖女?”
她目光清冷,一片沉靜。清河望著她,想到她總是維持著這樣老成的臉,怕是以後難得找個好人家了,不竟有些為她憂心,想到這裏,又驀然想起了清一,不知她可否安好,東拉西扯的一陣胡思亂想後再看向殷小婉。
楚鈺一向不大待見這個神女村,微微攏起眉頭,也望著她。
殷小婉瑟縮了一下,低斂著眼神,搖搖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七朵伸出她常年製藥而有些粗糲的手指,指著她一頭的雪發,堅定道:“你這頭白發便是聖女沿襲。”
眾人不解的望向七朵。
七朵嘴角綻開一個冷笑。
“我也未曾有幸親眼見過神女村的聖女,但據書中記載,神女村已經有一百多年虛空聖女的位置了,想不到我今日竟然誤打誤撞見到了神女村的聖女。”
她頓了頓,接著道:“神女村的聖女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得,這個人必須是天賜,而這個天賜也必須在神女村的精心喂養下,才得以顯現,你必是每日一碗七頭黑蛇血喂大的。”
殷小婉再次瑟縮了一下,這細微的反應被七朵盡收眼底,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一般,冷笑一聲。
“這個密室從未被廢棄,這個地方僅僅是虎豹一斑,你必然是從其他地方穿來至此,並且你說有怪物要吃你,我猜這個怪物便是你所喝之血的七頭黑蛇,他們竟將它同你鎖在一處?這些人可真狠心啊。”
殷小婉什麼話也不想說,隻是依偎在方楚的懷中。清河十分尷尬的咳了咳,隨即又覺得這個行為不大妥當,便安道:“她如此可憐,又同你們是熟人,我們出去的時候便將她一路帶走吧。”
七朵蹲下身,將采摘來的藥草搗爛了敷在清河的腿上,再用布包起來,嘴裏科普道。
“這個東西的毒性不強,但解藥卻十分難尋,萬物生生相克,有毒物的地方,必然會有解藥。”
七朵注意力在突然出現的殷小婉身上,有些晃神,並未聽七朵說了什麼。倒是楚鈺抱著方楚的黑黢黢的劍站在一旁十分好奇的探望著。
“你倒是什麼都知道,以後如何找夫家。”
七朵不屑的冷嗤一聲,搖搖指頭,隻說兩個字:“寧缺毋濫。”
楚鈺笑了兩聲,正準備說什麼,殷小婉突然就叫了起來。
“她怎麼了?”
方楚望了一眼常年不見光線的黑暗,目有深意,蹙著眉頭道:“有東西來了。”
清河打了個冷噤,眾人暗叫不妙,這個地方的東西可沒一個是好東西。
殷小婉躲在方楚的懷裏抖得跟篩糠的篩子一樣,看來確實是十分的驚恐。
楚鈺看著七朵。
“你知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
七朵搖搖頭。
“不管它是個什麼東西,咱們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清河艱難的挪動著身體。
七朵搖搖頭,看著殷小婉。
“這個東西為她而來,我們隻要帶著她便是躲不了的。”
楚鈺默然,走過去,輕輕拍拍她的肩頭,低視著她,境況雖焦急,但她言語間一片淡然。
“你知不知道如何避開這個東西?”
殷小婉起先並未搭理她,半晌後從方楚的懷裏抬起頭,驚慌著一張小臉,遲疑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