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終與君知,許來生誓(2)(1 / 2)

她摸索到床頭的衣衫,一件件地穿上,又借著月光走到童車前,彎下腰去最後一次親了親小年軟軟的小臉,眼淚終是止不住落在孩子的眉角上,她哽咽道:“小年,媽媽對不起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知道嗎?”

他們房間裏的燈一直是開著的,桂巧本是想進來替他們關上的,待推開門看到這一切的時候,怔了怔,試探著叫了她一聲:“夫人,你…”

初陽方才緩緩地直起身子來,對桂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從仇少白的腰帶上拔下了槍來,問她道:“漢生呢?”

桂巧還未能完全回神,木然地指了指樓下,道:“漢生還在門外守著。”

唐漢生顯然也沒有想到原來她早就已經清醒了,在聽到她對他說出自己的決定時,更是嚇得亂了心跳,道:“夫人,使不得!先不說現在小少爺還小,正是需要母親的時候,白爺,白爺若是醒來發現您已經…”

他話未說完,便見初陽已是熟練地將子彈顆顆不落地重裝在了彈匣裏,拉了拉保險,道:“我不能死,他更不能死不是嗎?至少他活著所有的事就都還有希望,而若是他死了,那我一樣也不可能獨活。”

唐漢生叫了一聲“夫人”,還想說什麼,卻是突然被她拿槍指了太陽穴,她眼睛裏的寒意像是要刺穿人的身骨,隻讓唐漢生不自覺地有些打怵。

她道:“帶我去見陸向天,我需要知道他們的詳細計劃,時間就要來不及了。”

陸向天與饒戚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兩人都想不到於初陽竟來了這樣一招,本是要果斷拒絕的,卻又終是抵不住她一字一句戳人心窩的話,她說:“仇少白要活著,他活著你們才可以有下一步,而你們活著,上海才能活。”

如此大情大義隻叫他們兩個真男人都佩服。

他們選定的碰麵地點是一個清靜的湖邊茶亭,原本與山本女士約定的時間是上午七點,陸家軍與饒戚的人早就連夜做了埋伏,而初陽卻是故意拖延了些許才從車上走下來。她今日穿了一件與仇少白幾乎一模一樣地黑色長衣來,烏黑的長發被盤進那圓頂氈帽裏。寒冬臘月,雪花飄飄落落,下得不大卻又停不住,隻不過站了幾分鍾的光景,身上就已經簌簌地飄滿了一層薄雪,她的身子打了個顫,又轉頭遠遠地看了一眼冰寒霧重的湖麵,方才記起,原來今天是冬至了。

山本女士早就已經等在茶亭裏了,而她的身邊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帶著狼子野心重新回來的於正業,他竟真的成了賣國漢奸,此時正殷勤地在山本身邊說著什麼,引得原本麵無表情的她突然有了笑意。然而他如何都想不到的是,他費盡了心機,做好了一個又一個圈套等來的竟是自己的女兒。

那短短的幾步路,卻像是將這兩年來的點點滴滴都回放了一遍,初陽方才驚醒,原來這一路她記著的最美好的瞬間,便是在校慶的舞台上,一低頭,便能看到仇少白與爸爸同在台下。那日的仇少白穿得前所未有的正式,她曾幾乎要認定了,他是要對爸爸提親的。可是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害得爸爸身敗名裂,而爸爸卻拚了一切隻想置他於死地…

初陽將帽簷壓得低低的,由兩個日本人引著到了茶亭裏去,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山本女士客客氣氣地給她斟了一杯茶,開口卻道:“仇夫人好膽識。”

她便也不再偽裝,方才抬起頭來正眼看著兩人,恰有一片冰涼的雪花落在她的眼前,隻叫她目光中於正業的臉都要模糊了。於正業有些驚恐地動了動,幾乎就要站起身來,她卻是極力佯裝冷靜,道:“外子突害疾病,不能前來會約,初陽鬥膽來見,還望山本女士莫要責怪。”她一邊說著,一邊取了茶放到嘴邊,大體看了看早就等候在不遠處的日本列衛隊,那些人手裏都拿著冰冰冷冷的長槍。

於正業用顫抖的聲音叫了她一聲“陽陽”。她卻隻是報以一個極淡的笑,轉過臉對山本女士開門見山道:“今日初陽受外子所托,特意來與山本女士傳達關於重開跑馬場的決定。”

山本女士笑了笑,“哦?那決定如何?”

初陽眼看著天邊烏沉沉的鉛雲愈來愈重,想著又將是一場大雪要來了。寒風幾乎要將她發頂的帽子吹翻了,她便做了一個打冷戰的動作,將那氈帽取下來扣在矮木幾上,道:“實在有愧山本女士看得起,外子終還是決定不能做那遺臭萬年的賣國賊。”

於正業當即大呼一聲:“陽陽,不準胡說八道!”

那山本女士方才明白過來,她來竟是為了戲弄自己一番,不禁大怒:“八嘎!”而正因為這一聲大怒,那些候命多時的列衛兵紛紛將手中的長槍舉起,齊齊對準了初陽。

於正業見此,更是擔心到了極致,他小聲勸慰著山本,又對初陽道:“陽陽,爸爸不管今天為什麼是你來應約,最好速速回家去,讓仇少白在晌午之前趕來,他尚還有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