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世紀初期的重慶文學(2)(2 / 3)

我祝你不畏強禦,

“斬荊棘,留白刃”,

向著光明的道上,努力進行!

做巴縣的曉鍾,

做巴縣的明鏡,

更要做巴縣的指南針!

兩首詩洋溢著勞工神聖、努力奮進的“五四”時代旋律,采取直抒胸臆的方式,詩意清楚明白。重視白話的形式,語言直白淺露,正應合了胡適提出的“作詩如作文”的詩歌主張:“不拘格律,不拘平仄,不拘長短;有什麼題目,做什麼詩;詩該怎樣做,就怎樣做。”。其曆史文獻價值不容忽視。

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一些發行廣泛、頗具影響力的報刊,如《商務日報》、《新蜀報》、《廣益叢報》、《新民報》,都辟有專門的文藝副刊,大量刊登新詩,成為重慶新詩發表的主要陣地,也反映了重慶新詩的發展麵貌與水平。新詩數量的增加推動著新詩的藝術水平不斷提高並逐漸走向成熟。如《商務日報》文藝副刊《藝林》刊登的兩首詩:

暴風雨之前

劉成輝

收住了紅火灼灼的驕陽,

殷隆隆地雷聲響著,

光精精地電火閃著,

大氣變易了,

一會快有暴雨呢!

殷隆隆不斷的聲響――響著;

從東方響來,

又延伸到西天去了。

光精精刺目驚心的火閃――閃著;

大的,小的,明,暗,驟,徐,

連連續續地閃動。

――大地上熱極了。

悶熱呀!

呼吸促促似的。

天氣特異了,

一會怕要驟下暴雨罷!

空中的馬呀,虎呀,人呀,

飛跑狂奔地騰過去了;

天上如山,如川,如龍,如蛇,

如樹,如煙的烏雲,墨雲,陰雲,

晦氣,屏屏簇簇不住的快駛去了;

遠的聲響,

響的愈近;

徐的火閃,

一會定下驟驟的暴雨啊!

呼呼號號擾擾攘攘,

隆……隆……孔……孔洞……乍打

的聲響――響呀!

――震響了我底耳膜聞……聞聞!

――餘音也沒有止住。

駭極了;

這種聲響怕聽了,

不能不塞著耳朵不聽嗬!

電火精光閃耀耀地,

驚著心房動動地跳呀!

我不敢再窺望了,

不能不閉著眼睛不看嗬!

下雨了,下雨了,暴雨來了,

暴雨驟驟地來了!

一陣陣狂風,

一陣陣暴雨;

狂風和暴雨,

暴雨雜狂風,

灑……灑……殺……韃……韃……

打如盆傾泣。

安靜的大地,

激成了齊發怒放的珠花萬點!

樹呀!――拜伏。

草呀!――奔流。

人呀!――恐怖;

雜遝紛亂不堪了!

一會――風也定了,

雨也住了,

電閃也止了,

雷聲也滅了,

溫款款地豔陽也出來了。

苦燥煩悶的大地,

變了青幽美愛的樂園了!

喧嘯混雜的世界,

成了和藹慈祥的天堂了!

狂呼怒號驚駭恐怖的聲音色態,

化著笑迷迷的一片新妍!

――誰不愛暴雨之後!

誰又不盼望暴雨之前快來呢?

一九二三,七,十六於重慶刊載於1923年7月20日《商務日報》副刊《藝林》。

靈感的埋葬

評梅

我感覺不著深長的苦痛

慘切的淒愴:

確是證明了我靈感的埋葬。

在這沉靜深藍的夜幕上,

誰綴了幾粒閃熒的美麗的星花?

在這淒切哀惋的笛聲中,

誰歌出人間難訴的怨恨?

原不過是刹那的心:

乘著這血未涼,

墨未幹,

我把這殘痕留在紙上。

詩人沉醉在悲哀的杯裏,

他懷疑:

愉快的幃裏

為何隱幾枝黯淡的紅燭啜泣?

人生啊:

永遠是在這怒濤洶湧的海上,

搖著這葉似的船兒漂蕩;

但靜默的靈光;

在何處輝煌?

永遠是伴著枯萎的花籃,

臥在蔓草中做夢嗎?

但是春風啊:

又何曾吹到枕邊?

人間的跡蹤,一層層加深;

心中的悲哀,一重重罩籠;

朋友啊:

這便是人生。

對著慘淡的燈光,望著壁上的影兒搖晃;

這時心情,是怎樣夢繞著故鄉

月光映下窗上的花痕,

猛憶起三年中迷戀的舊夢?

這時心情是怎樣悔悟的訕臉?

清靜沉寂的深宵:

聽夜鶯的悲歌,

想人間的波紋;

這時心情是怎樣清醒的驚悟?

寒寂的古廟中,

黯淡的佛燈旁;

細撚著念珠,

懺悔著半生迷惘;

這時心情是怎樣空洞?怎樣平靜?

我曾將檀香爐中焚熾的火球,

浸入那陰寒的冰雪地窖;

我曾將毒汁沸騰的藥酒,

滴在溫熟柔脆的心房。

這種徹骨的辛酸淚,

潤滿了深宵的枕衣;

我而今才悔悟作末次的懺悔。

斬斷了難斷的血絲,

補好了難補的洞傷;

乘著繁星在天,

花影已睡,

航了這飛快的船兒,

逃出了深長的孽海!

人間的奇想,

滿裹了血淚的絲網,

在冰雪沙漠裏埋葬。

更泣禱上帝,

不再聞紅豔的希望之花。

誰料忠誠的靈魂,

摹揭起叛旗?

但這不值懷疑;

為了忠誠:

對著慘淡的燈光,

才含淚忍痛這樣犧牲。

宇宙中的一切,

都漠然的冷笑!

我感不著;

箭射是怎樣的深?

刀刺是怎樣的痛?

少女的憨笑是怎樣的含情?

青年的啜泣是怎樣動人?

那不忍南去的雁兒,

歸歌是怎樣淒愴?

確是證明了!

――我靈感的埋葬。刊載於1924年2月23日《商務日報》文藝副刊《藝林》。

很顯然,這兩首詩,已由“五四”高潮時期的直白呐喊,轉向了“五四”退潮時期詩人心靈感受的細膩描摹與抒發,無論是在對詩意的追求,還是在詩藝的把握上,較前兩年的重慶新詩,都有長足進展。

詩人對社會與時代有著特殊的敏感,並能作出及時的反映。20世紀30年代初期,先後發生於沈陽和上海的“九一八”事變與“一?二八”事變,激起了重慶詩人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蹂躪中華民族的極大憤慨,他們紛紛發表詩作,以表達抗日救國的心願。當時發表於《新蜀報》文藝副刊《新新花園》和《勁風》的《東渡太平洋,踏平萬惡的日本》、《衝鋒》、《戰士的死》等就是其中相當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可以稱之為局部抗戰時期的重慶抗日詩歌。

東渡太平洋,踏平萬惡的日本

有為

無數的倭寇!

如潮水般的來臨,

驚入耳膜轟轟底炮聲!

震動了東三省,

飛機上的炸彈;

擲毀了我數千年的古城,

占奪了沈陽、吉林、長春。

可憐啊,無辜受困的同胞們!

你們知否?

這是帝國主義的野心,

想把中國吞並!

努力啊!奮鬥!

快振起我中華民族的精神!

與那無理的倭奴,拚拚!

才是犧牲啊!

也是為了四萬萬民族的生存。

努力啊!奮鬥!

要抱著大無畏底槍刀長驅直挺,

有公理作為我們的後盾,

寧作救國的新鬼!

不為亡國的羞民!

努力啊!奮鬥!

殺上前去!

不留停!不留停!

一腔熱血,要灑向我們底仇人!

前進啊!前進!

東渡太平洋,踏平萬惡的日本!刊載於1931年10月1日《新蜀報》文藝副刊《新新花園》。

《戰士的死》表達了戰士為保衛祖國,辭別親人,不惜戰死疆場,奮勇殺敵的決心。

戰士的死

陳銓

戰馬在門外嘶哮,

葡萄佳醇在夜光杯裏激蕩,

我親愛的人兒啊!

您淚珠兒幾滴,

怎熄得我胸中的浩氣萬丈!

您淚珠兒幾滴,

怎熄得我胸中的浩氣萬丈!

哎!你別傷心,你別惆悵,

誰不欲陶醉著你的微笑?

誰不欲留戀於你的懷抱?

你別怨我無情,

你抱抑情瞧一瞧

倭鬼是如何的凶暴!

眼見著這片海棠嫩葉――我們的祖國,

將要作豐滿的食料。

我們都是黃帝的子孫,

我們怎不慷慨悲號?

我要將我的血,

作我們國旗的染料;

我要將我的頭,

把那山島炸掉!

最後我隻希望,

希望啊!

有“碧血黃花,浩氣長存”的字樣,

在我墓頭閃爍,炫耀。

咳!酒已幹,杯已空,

騎士高呼,

槍聲已響,

我無暇再飲酒歌唱,

碎杯將去了啊!

我的愛,

在這最後一瞬間,

我以我的心香,

祝你“幸福無量”!

此外,在當時的重慶詩壇上,還有不少翻譯詩,共同抒發著抗日的情懷:

衝鋒翻譯詩,作者不詳,刊載於1931年10月10日《新蜀報》文藝副刊《新新花園》。

半海裏,半海裏,

前進半海裏;

糾糾騎士六百名,

一齊馳向死穀裏。

衝鋒啊,光明的軍旅!

衝進那槍林彈雨!

糾糾騎士六百名,

一齊馳去死穀裏。

衝鋒啊,光明的軍旅!

曾否有人觳觫顫栗?

他們都不知道――

不知就要落下坐騎,

他們默屏聲息,

他們不問情願,

糾糾騎士六百名,

一齊馳去死穀裏。

大炮在他們的右邊,

大炮在他們的左邊,

大炮在他們的前邊,

他們依然奮勇前行,

奔向地府去。

去鬼門關前,

糾糾騎兵六百名;

手刃敵人頸,

寶刀照眼明;

驕傲地衝鋒陷陣,

全世界為之掉舌吃驚。

深入戰地的烽煙,

衝破敵人的陣線;

哥薩克人四散逃竄,

俄羅斯人向後飛奔,

但這不是,不是騎士六百名。

大炮在他們的右邊,

大炮在他們的左邊,

大炮在他們的前邊,

大炮如連珠,響如雷鳴,

彈似雨,槍似林,

英雄落馬馬墜塵,

他們大獲了全勝,

從地府裏歸來,從鬼門凱旋,

糾糾騎士六百名。

他們的輝光,何時消滅?

他們的衝鋒何等猛烈!

全世界為之吃驚掉舌,

光榮的衝鋒啊!

光明的軍旅啊!

高貴的騎士啊!

這些詩不僅揭露了日本帝國主義企圖吞並中國、滅亡中華民族的罪惡野心,同時也呼喚全民族,為著四萬萬同胞的生存而奮起抗戰,閃耀著敢於犧牲,血濺仇敵的民族英雄主義氣概。

20世紀30年代,左翼詩歌在中國蓬勃興起,這股強勁的詩歌潮流,在重慶詩歌中也有鮮明的體現,不過由於遠離中國的文化中心,重慶左翼詩歌在氣勢上並不顯得激昂和浮躁,而更多了一些含蓄婉轉的表達。如表現煤礦工人苦難人生的《鈴的哀音》,就是其中之一:

鈴的哀音

白衣

露著漆黑的肘,

赤著汙泥的腳,

飛騁在熱風裏,

匍匐在烈日下。

隨著鈴的音韻,

有一顆旋動的心――

被痛苦蒙上了一層塵沙,

被炭煙熏染得黝黑。

雖然他還有多量的血,

但始終不夠自己吮吸。

而綠色的情緒,

也就一縷縷地灌輸在心窩。

也許妻在埋怨了,

也許孩子正在哭著饑餓。

過路人沒有望他一眼,

都輕悄悄地走過街心。

夕暮他滿載著失望歸來,

魂魄在車輪下輾轉,

弧弦的浪凝沉眼邊,

電光裏有一個鈴子――

在傾訴著過去。刊載於1934年7月26日《新蜀報》文藝副刊《新蜀副刊》。

與左翼詩歌相對,在西方現代主義思潮影響之下,現代主義詩歌成為令人注目的文學現象。這一股潮流對此時的重慶詩歌創作也產生了明顯的影響。詩人們一邊閱讀翻譯著西方現代主義詩歌,如波德萊爾的象征主義詩歌、馬雅科夫斯基的未來主義詩歌等,一邊進行現代主義詩歌創作。當時的一些詩人如葉菲洛、白衣、靜鶴、歌鷹等等紛紛在重慶的報刊上發表具有現代主義風格的詩歌,並引發了以葉菲洛詩集《昨日之花》出版為契機的重慶詩壇關於“象征詩”與“心像詩”的現代主義詩歌大討論。重慶的現代主義詩歌,以其獨特的藝術個性,抒發了這一時期重慶詩人壓抑、苦悶與惆悵的心態。如歌鷹的《生之追逐者》就是其中頗具代表性的詩作。

生之追逐者

歌鷹

古家河畔,山是美麗的

我是踏過的

嗬!無涯而誘人的土地

峰向野獸――伏著曠野

蛇行似的,路躺在亂石裏

風,吹呀吹呀,打斜了蝶的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