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芸湘聞言渾身一顫,忙跪倒在地,道了一聲:“主子。”
“起來吧。”黑影說道。
馮芸湘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垂著手站著,又看了黑影一眼,便說:“主子穿得可單薄,當心著涼。”
“不礙。”黑影笑笑,有些抱歉地說:“昨日叫了你來,不料我被纏住了,脫不開身,害你白等一場,回去沒有招人懷疑吧?”
“沒有,主子好不容易進宮,奴才怎麼也要見一麵的。”馮芸湘乖巧地說道:“這幾年給主子的消息主子可都收到了?”
“玉陽侯都托人轉交給我了,我這次能回宮,你也有天大的功勞,如今我已經能入族譜,名正言順了,南山那邊我也準備好了,隻等時機了。”月影西移,原本黑暗的角落也被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些,西慈的臉在這般柔美的月光中實在英氣,可也顯得有些猙獰。
“奴才以為時機不遠了,如今皇上和儲君不和,總有空子讓我們鑽。”
“隻是據你所說,我以為這次見到李洵應當是病怏怏的樣子,可她看不出什麼病態,你說的命不久矣可是實情?”
“絕非虛言。”馮芸湘挑挑眉毛,得意地說:“我親眼見得她發病的,後麵又暗中觀察過,她沒多久的日子了。”
西慈聽了這話再也抑製不住地笑起來,可聲音確是恨恨地說:“這二十多年的仇,我終於能報了。”
侯冠儒的喪事終於辦妥了,皇上重視,這後事自然辦得風光。出殯之日,李洛不顧勸阻堅持親送,李洵隻得依了,這一下百官自然也坐不住了,沿路設忌的官員竟擠滿了道路兩旁,再加上湊熱鬧的百姓,這一場喪事竟是風光無限。可李洛無暇顧及這些,隻覺得心下淒涼,看著周圍的人群說笑吵鬧著,心裏更不是滋味,侯冠儒是言官,彈劾過的官員不計其數,督辦過的案子、被他拉下馬的大臣更是不在少數,因此他在朝中聲望雖高,可恨他的人不少,這四周的官員,隻怕心裏慶幸的多,真正傷心的少。
晚上,李洛獨自回到東宮,看到楊枝正領著一班新進來的宮女玩得歡,不由得大發雷霆,罵了些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隻是覺得心裏堵得慌,罵完後也並不痛快,隻獨自一人悶在屋裏。不一會兒,柳平兒走了進來,將手裏的一壺酒遞給李洛,笑笑說:“沒人了,想哭就哭,想喝就喝。”
李洛也不多話,舉起那壺酒就灌了下去,可她到底沒這樣喝過,先是嗆得半天喘不過氣,喝順了竟然不覺得有半分醉意,隻是心裏越發感慨起來,喉嚨又堵上了東西一般難受,終於嚶嚶得哭起來,再接著嚎啕大哭起來,邊哭仍邊往嘴裏灌著酒,一壺酒下肚,她才嚷嚷道:“為什麼要把我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弄死?”李洛哭得傷心,幾乎喘不過氣來,柳平兒並不規勸,隻由著她發泄,李洛就這樣哭了近半個時辰才感覺累了,聲音慢慢地小了下來,她倒在柳平兒的懷裏,萬分委屈地說:“如今我身邊親近的隻有你了。她是我的親姐姐啊,為什麼這樣對我?一個是我的親信,一個是我的師傅,人家說她是忌憚我的儲君勢力,怕威脅到她的皇位,所以會把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除掉。我不信,我不想相信,我不敢相信。平兒,她忌憚我,廢了我就好,為什麼對付我身邊的人?”
柳平兒聽了這話大驚,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李洛這般傷心,不全是為了張小順和侯冠儒之死,更多的是因為李洵的懷疑。柳平兒忙問:“這話是誰說給殿下的?”
“我不知道,總之是別人告訴我的。”李洛看著柳平兒,突然一把將她摟住,說:“平兒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保護你,我絕對不讓我親姐姐傷害到你。”
柳平兒心裏不安起來,她知道皇帝和儲君的關係總是有些微妙的,可若說李洵忌憚李洛,她並不相信,畢竟李洵心疼妹妹,柳平兒是看得真切的。隻是當局者迷,再加上李洛悲傷過度,鑽進了牛角尖,這才讓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機,她知道李洛的脾氣,一旦認準了什麼事情,莫說是勸她,恐怕打她罵她都無濟於事。柳平兒知道這並非小事,有人傳這樣的謠言必是抱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心裏緊張起來,想再問問李洛,李洛已經倒在一邊睡沉了,她無奈,隻得叫了兩個內監進來將李洛扶到床上,自己又伺候著給更了衣,蓋好被子,再叮囑了值夜的宮女幾句,才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房中。
想了一宿,柳平兒還是決定將這事先瞞下來,告發上去,隻怕不但不能解決事情,反而更會增加李洵和李洛之間的嫌隙。若是自己先慢慢查著,說不定能發現一些端倪,到時再做計較,自己總是有憑有據一些。這樣挨到起床的時候,柳平兒竟是一點睡意都沒有,翻身起了床,便到李洛身邊準備伺候她起床,無奈李洛喝多了,這會兒正難受著,心裏又有疙瘩,根本不願意上朝。柳平兒忙叫廚房先煮了一鍋醒酒的湯藥給李洛灌了下去,又好言哄了半天終於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簡單收拾了一番就架著她上了肩輿。
剛到朝房,外麵的鍾聲便響了,李槿領著眾臣正要列班,看見一臉頹喪的李洛,又看她衣冠也不整齊,忙上前替她整了衣冠,不悅地說道:“這樣成何體統?也不怕治你失儀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