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正隆三十八年四月初六，黃曆上寫著四個字，諸事不宜，沈滄霖臉上寫著三個字，伐開心。
沈滄霖一大早就被他老子從被窩裏拎出來一腳踢去工部點卯，當時天色還早，有資格參加朝會的大人物們都不在。
這個時代的官場還是世家大族的天下，世家子弟擺脫不了清貴二字的誘惑，除非能身居高位否則是不願來沾工部戶部的活計的，工部這裏也多是汲汲營營多年才混了個低品官身的泥腿子，大多是十分會做人的，而沈滄霖雖然最近總是被禦史台的那一群往死裏噴，但他攜棺救父的好名聲依舊在坊間流傳，再加上他宰相爹如今重掌大權，工部裏根本不會有人因為他是新人而為難他，甚至有不少人上趕著跪舔。
工部尚書盧凱陽剛下了朝會，聽說今日沈相的寶貝兒子來上班了，便立刻溜達過去準備刷刷存在感，同他一路過來的侍郎蔣欽一斜眼兒就知道他要去做什麼，心裏暗唾了他一口‘破落戶’，然後抬腳徑直回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倒不是說他不願意去與沈滄霖親近，但是畢竟蔣家族長如今態度曖昧，若上趕著去貼沈家倒是落了下乘。
盧凱陽沒有蔣欽心裏那些彎彎繞，他出身河間盧氏，但也僅此而已了，當年他因繼母的挑唆不受父親待見，官場沉浮多年從未依靠家族，本家當年同燕王糾纏不清，後來燕王謀逆被誅，河間盧氏亦被牽連，若不是沈玄，恐怕他早就被下放到黔西去再無出頭之日了。盧凱陽心裏對沈玄是感激又敬重的，然而沈玄受難之時，他並未開口為他辯白一句，他知道，沈玄對他的信任已經到此為止。蔣老匹夫那些人整天偷偷的罵他牆頭草，他又豈會不知？但他盧凱陽並不後悔，隻要沈玄一天不倒，他就絕不會背叛，但若沈玄倒了，他也絕不會跟梁佑那個傻x一樣去拚命。為官三十餘載，他早就不記得良心是什麼了。
盧凱陽走到門口微微調整了一下表情，便徑直往沈滄霖那邊過去，見到沈滄霖桌邊圍了一圈人，倒也不曾變臉訓斥，隻輕咳一聲。
見到來人是尚書大人，圍在沈滄霖跟前的幾人忙彎腰行禮，然後匆忙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世侄又在繪圖？”
沈滄霖笑得靦腆，“家父說七殿下有意讓下官督建王府。”
盧凱陽微微挑眉，“這便是恭王府邸？”
“尚未呈陛下禦覽，不可做數。”
盧凱陽將圖紙細細看過，他是見過沈滄霖給六皇子畫的那幾張圖的，每一樣都超過眼前這張許多，到底是少年心性，盧凱陽嘴角不由勾起，雖說有跪舔沈玄的成分在，但他對沈滄霖這個晚輩還是非常欣賞的，便也不吝提點幾句，“九華殿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恭王是她親子，且不要太過了。”
沈滄霖眨眨眼，“家父說，陛下曾讚七殿下小小年紀便知百姓疾苦，衣食節儉，從不鋪張。”
盧凱陽抬眸看了一眼沈滄霖，沒有繼續勸他，轉而說道，“今日朝會，本官將你獻出水晶琉璃片和五彩琉璃盞的製法一事稟明了陛下，想來賞賜也該到了府上了，雖說沈相已經替你謝了恩，你且也還要寫一份謝恩章來才好。”
沈滄霖微微詫異，若隻是財帛獎賞，他這個從六品的小官兒寫了謝恩章皇帝也不會看，不至於讓盧尚書這般提醒，難不成還封了爵位不成？想當年他老子沈玄在平三王之亂的時候也算是小有戰功，曾封襄內侯，不久因為被彈劾，在加上正隆帝的小心思，丟了爵位，後來轉文，到如今位列三公，皇帝也在沒提過爵位二字，想來沈家的爵位他是打算等沈玄退休再封給他。那麼沒道理老子沒爵位，反倒給兒子個爵位。他爹已經被迫退出了勳貴圈子，何況沈玄那性子也不會舔著臉去給他請封。沈滄霖有些納悶，臉上便帶了出來。
盧凱陽微微一笑，也不多言，隻找了個給沈相彙報工作的理由讓他回府去。
光明正大的早退這件事沈滄霖早就做熟了，不過臨走前，不顧盧凱陽不讚同，仍是將他手裏那副剛完成的圖紙交給蔣侍郎，至於蔣侍郎呈上這樣一份圖紙之後會不會被七皇子遷怒，這就不關他事了。
自覺圓滿完成工作任務的小沈大人開開心心溜達回家，一進門就竄進沈玄的書房，嚷嚷著要看看皇帝給他賞了什麼好東西。
沈玄望著自家蠢兒子沒出息的樣子，感覺自己頭上的青筋都跳了幾下，“怎麼這麼早？就這麼點東西值得你惦記成這樣？”沈玄骨子裏有些清高，但並不是不愛財，而是他眼光高，見過的好東西太多了，便對這些普通賞賜不在意了，因此很是看不上沈滄霖這副迫不及待。
“盧大人讓我回來給您彙報工作呢，還說讓我寫什麼謝恩章，我想著若隻是賞倆錢兒也用不著我寫這個啊，就趕緊回來問問您，皇帝是不是今天心眼兒寬，給我賜了個爵位。”沈滄霖一臉失望的丟開聖旨，歪回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