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晟咬牙低著頭,真是能氣出一口老血來。
王氏又勸道:“晟兒,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姑媽是你親人,為何不能寬容一些。”
“寬容?孔夫子說,恕,先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為了自己一點倚靠置全府上下六十多口人不顧……”蘇晟指著地上的大姑,“對這樣的人談得上什麼寬容,不過是縱容!”
“晟兒!”王氏聽他公然對長輩出言不遜露出些許慍色,嗬斥他住口。
常師爺在旁看了半天,也知道今日這犯人絕是帶不走了,於是便也順水推船,上前給蘇晟墊了個台階:“蘇大人,家醜不宜外揚,既然如今銀兩已找回來了,親眷又有悔改之意,何必呢。”說罷,回身給後麵的季宇軒使了個眼色。
王氏也回頭望了望季五爺,意思是讓季宇軒這外人來勸勸自家兒子,可季宇軒卻沒有立刻上前來,而是沉默著在旁凝神看了一會兒。
隻見人群之中蘇晟緊皺著眉頭,滿肚子的委屈,滿口的道理,可身邊的人全充耳不聞,隻同他講人情。所有人都在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有蘇晟固執己見,據理力爭,自然而然,他便成為了眾矢之的。
這一眼望去,他站在母親,奶奶,姐妹之間——分明是親人的環繞之下,可卻顯得格外孤立無援。
見他這樣,季宇軒簡直覺得有些心疼。
就在不久之前,他尚且以為,蘇晟對蘇府的人反應過剩了。季宇軒是季府的五少爺,兄友弟恭,家境殷實,從小就眾星捧月,可以說是自小沒真吃過什麼苦,他還天真的以為,留下蘇府的人,就是給一口糧的事。幾十口人的開支罷了,季宇軒覺得就是自己來出資,也不過如此而已。
但是,恐怕此時此刻,季宇軒才明白,自己帶著蘇府的人來找蘇晟,是真的直接將他推進了一個火坑裏,將他原本平靜穩定的小日子徹底攪亂了。
季宇軒愧疚尚且來不及,哪裏能出言去加入蘇晟的親人,再幫著那些人再推他一把?
想到這些,季宇軒終於有了動作,他撥開人群上前,走到蘇晟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避重就輕的低聲道:“不是說累了嗎?放下這事,回房好好睡一覺吧。”
曇姐本來覺得這是蘇晟府裏,對處置大姑她沒說話的份,見話題變了,也總算是開了口打圓場:“是啊,晟弟,一夜沒睡,快回去休息吧。”
“……”蘇晟又是憋屈又是煩悶,杵在原地半天,突然像是泄了氣似得,直直轉身回了房。
大姑見他進房,正鬆了口氣,忽然又見他開門走了出來,心便又提了起來。
隻見蘇晟走到屋簷外,指著臥房上的菜刀大喊道:“都看著,這把菜刀,誰都不許拿下來。這次就罷,如有再犯,下不為例!”
說罷,推門進屋,狠狠摔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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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看了看兒子的房門,知道他向來善惡分兩端,定是氣不過,便有點為他擔心。想了一想,還是走到季宇軒身邊,道:“季五爺,你是外人,好說話一些,你去勸勸吧。”
季宇軒點點頭,知道蘇晟就這麼個直來直去的爆脾氣,讓他委曲求全比殺了他還難受,本還以為蘇晟在屋裏氣瘋了,小心翼翼的避開菜刀開了門,進屋卻看見蘇晟早趴在床上睡得死去活來了。
再生氣,也要有力氣生氣啊……
季宇軒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情緒幾番變化,最後仍是止不住的心疼。他歎了口氣,便過去床邊坐下,把裏麵的被子拉過來,鋪在蘇晟的背上,掖緊實了。
做完了這些,他才靜坐在一旁,看蘇晟緊閉著眼,半開著嘴的樣子,不知為何,季宇軒就很想笑。蘇晟這模樣一點也不如平日裏那麼凶了,平心而論,這眉眼甚至還有些軟,房門外那把菜刀能是他摔出去的,恐怕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他和八年前差別不大,無論是脾性,還是容貌,甚至連個頭也是那麼小。小時候,他的個頭就隻到自己眉毛,現在仍是這樣,沒任何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