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知道蘇晟心裏很在乎他的家人們,自然也願意善待蘇府的人,百忙之中安排時間,派人召了蘇曇進宮來。
蘇曇其實並不是第一回進宮,上一回還是一年前。那時她與蘇晟帶著自家的黃絹綢緞入宮,期待蘇家大運染坊能被選為禦用染坊,大多時候,隻在皇宮的邊際走動。
環境的陌生,加上不懂宮中的禮節,心裏沒有底,因而要她多沉著,不局促,那是不可能的。可一路被引到紫宸殿麵聖,見機行事,給初次謀麵的皇帝行了禮,也沒失什麼大體,便是何英也看出,同為蘇府出來的女子,這蘇曇才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不是宜妃那種女子裝模作樣就能及的。
“免禮。”皇帝揮手道,“來人賜坐。”
曇姐低頭等著太監們搬來了椅子,便依言坐下。
“陛下。”曇姐多少有些心急,才坐下便開口,道,“不知……晟弟……現在何處?”
皇帝早知她是為蘇晟而來,便微笑著搬出了早準備好的回答:“為方便照看蘇府小妹。蘇晟他在太醫院住下了。”
“……”曇姐並不是毫無準備的來得,如果這就被打發了,也就枉費長公主的幫忙引見了,“還望陛下召他過來,民女有急事。”
皇帝眯眼:“究竟何事?”
曇姐道:“陛下您有所不知,明日,是家父的忌日,蘇府本就子孫稀薄,去年一年,又平生諸多是非,如今除卻晟弟,府裏再無男丁。家父去年才剛辭世,頭一個忌日若是見不到晟弟,九泉之下,怎安得下心呢?”
“……”皇帝回想了片刻,蘇晟的父親好像的確是去年剛剛過世,隻是不記得確切的時日了,於是試探道,“父親忌日……怎麼沒聽蘇愛卿提起過呢?”
“晟弟一定是太擔心小妹,將這上墳的日子忘記了。陛下,請將他傳來吧,由民女親自同他說。”
想起蘇晟皇帝心裏便有些苦,他雖然把蘇晟留在宮裏,其實都已經算不清有多久沒有見過他了,如果今天能借這事見上蘇晟一麵,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
這麼想著,他便給何英使了個眼色。
何英忙退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蘇晟果然來了,他有些難以置信看著殿中曇姐,又看看皇帝,似乎擔心皇帝是否要對曇姐不利,還未開口,曇姐便先迎了過去,拉過他的手:“晟弟,你怎麼把爹的忌日都忘了,小妹的病是要緊,卻急不得一時,待給爹上了墳,再回來照看小妹不好嗎?”
蘇晟起初雖是愣愣的看著曇姐,但一聽便瞬間明白了。曇姐怎會不知道他對蘇止沒有一點感情?她嘴上在責怪,其實無非是擔心他在宮裏受製於人,才找這忌日的借口來帶他出宮。
這些日子他想盡了辦法,卻終隻覺得孤立無援,不想最後施予援手的是家人,曇姐終日在齊倉經營,在官場可以說沒有任何門路,她是費了多大周章才進宮來的呢?蘇晟沒有空感動,立刻順水推舟的低頭認了錯:“曇姐說得是,是我忘記了。”說罷,從曇姐手中抽離,麵向杏花君道,“陛下。明日是家父忌日,臣請辭數日。望陛下恩準。”
杏花君沒有立刻答應:“蘇晟,雖然是你的家務事,可朕記得,你與父親的關係似乎並不親密融洽。”
曇姐一聽心裏便一咯噔,畢竟她隻隨便找個合理的借口帶蘇晟回去,哪能想到皇帝會對她們的家事了如指掌,如此觀察入微,精確的挑出了矛盾所在。
“逝者以斯,再怎麼,他也是臣的父親。”蘇晟不慌不忙,垂眼道,“如果臣真的狠得下心,六親不認,那時也不會為他守靈三夜,親手將他送上清山了。”
蘇晟最不擅說謊,但這確確實實是他做過的事,話說出口來,便也沒什麼可心虛的。曇姐在旁聽了這回答,也覺得合情合理,才是安下心來。
皇帝沒什麼理由可找了,隻得歎了口氣:“百善孝為先,難為你能這麼想。朕給你兩天,你去吧。”
先前他是怕蘇晟出宮胡鬧,現在不一樣了,一切塵埃落定,季宇軒都已經死了,想來,便是蘇晟,也隻能接受現實。就算他實際上是去了季府,那麼,讓他給季宇軒上一炷香,再好好的哭上一場,那也不是什麼壞事。
化膿的傷口,總得挑破了,才能慢慢的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