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季府大哥,蘇晟與曇姐回到正堂。
堂中是一如既往的寂靜,隻季夫人抬頭對蘇晟安靜的點了點頭,不失送客的禮節。
“季老爺,季夫人,季府各位長輩。”蘇晟忽然上前兩步,掃視在座的季府長輩們一圈,便在堂中跪了下來,雙手舉起手中的短劍。
這一柄短劍工藝精細,劍鞘上鑲著一顆碩大的冰種翡翠,季府中的人,大多都認得出來——要知道當年老太太嫁入季府,這一件娘家帶來的禦賜之物,風頭可是完全蓋過了其他隨嫁的奇珍異寶。
“這不是……”季老爺看得扶著椅扶手探出身,卻突然閉了口,沉默著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老母親。他沒記錯的話,這柄短劍老太太一早給了老五讓他作彩禮,指著他也找門好親事,早日成家。
如今這東西在蘇晟手裏,代表著什麼?
蘇晟知道季老爺已猜到大概,也知道他不便開口說破,便繼續著自己的說辭:“季兄臨行前,將此劍交予我代為保管,如今他不在了,我隻得……將他物歸原主。”
“……勞煩蘇大人了。”季老爺還怕蘇晟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見他能自圓其說略鬆了口氣,忙起身上前,伸出雙手欲接,卻聽得角落一聲蒼老的喝聲。
“你退下!”
蘇晟循聲望去,季家奶奶放下了抹淚的帕子,氣急之下,另一手支著的拐不住的敲擊著地:“退下!”
“母親……”季老爺有些為難,但見老夫人拄著拐杖起身,隻得忙過去扶著。
蘇晟跪在那,看著老太太遠遠的走過來,停在了他的跟前,可她沒有去接那短劍,反而伸手將他拉了起來:“孩子,這劍你收著。來。起來。”
“老夫人……”
也許是怕朝中商界傳些不必要的流言,季老爺顧慮多些,露出有些難辦的神情,低聲喚道:“……娘。”
聽聞季府老夫人出身將門,果然風骨不同,雖然老太太的眼眶還是紅的,但說的話卻是擲地有聲,如雷貫耳:“老婆子我還不糊塗!那孩子想的什麼,我明白!”
從邁入季府起熬了這許久,蘇晟竟在這一嗓門中終於哭了出來。老太太忙伸手給他擦淚,自己卻也是老淚縱橫:“往後就當季府是自家,時常回來看看。啊。”蘇晟除了一味點頭,已哽噎的說不出話。晚年喪子,季老爺心中又豈能不痛,見這一老一少哭成一團,也忍不住背過身流淚。堂中其餘的人也是沉默的沉默,落淚的落淚。
***
蘇晟與曇姐一道從季府出來時,見季府門外多了一輛陌生的馬車,趕車的見蘇晟一行人出來,忙通知了馬車中的人,然後出乎意料的,竟是長孫勤從馬車上下來了。
長孫聽說蘇晟借祭祖之名出宮,就猜到他十成是找個借口來了季府,他帶人追來,自然是來逮蘇晟的。本想逮他個現行,治他個欺君之罪。可他靠近一些,便見到了蘇晟姐弟二人身邊的兩個侍衛,那二人不正是皇帝宮裏的人麼?
他最後那一點氣力也被抽了幹淨。隻覺得自己上躥下跳的格外可笑,他把什麼都算到了,卻忘記了皇帝他根本就不在乎蘇晟是不是欺君。
蘇晟見他來了又不說話,也沒有開口。其實他心裏覺得有些奇怪,要知道長孫不僅同他合不來,和季桃花也曾有過節。可是他眼還紅著,淚痕才幹,沒有心情與長孫周旋。
長孫也發覺了蘇晟的異樣,目光放遠看了看鋪滿紙錢的季府,心中有些唏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他雖然不喜歡蘇晟,但如果拋開私怨,他內心其實是極為羨慕蘇晟與季宇軒的。他們之間的坦誠和默契幾乎讓長孫有些嫉妒,他始終覺得這二人是可以走到最後的。
這份讓他羨慕的感情,竟是如今這般收場,怎能不令他唏噓。
長孫此時尷尬站在那,就怕蘇晟過來嘲諷他幾句,可蘇晟沒有靠近也沒有搭話,徑直便走到一旁,上了馬車。
送客的下人見長孫一身官服,以為也是來拜祭的朝臣,一送走了蘇晟,便趕忙來迎他進府。長孫也說不出其他來意,隻得半推半就的進了季府,邁入府門前他回頭去看遠去的蘇府馬車,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怪滋味。
***
由阿凱駕車一行人回了齊倉,府裏已經像模像樣的準備好了祭祖的禮器果盤,前院中幾個上了年紀的家仆在布置碗筷,一看蘇晟進門便驚喜的直喚:“是晟二爺……”“晟二爺回來了。”
蘇晟聽著這一聲聲晟二爺,終於有了到家的真實感,安心之下莫名的感動,偏頭去看曇姐,見曇姐在對他微微笑著,便覺得已無需多說什麼了。
家仆們看見蘇晟都是一臉喜氣,趕緊差小丫鬟去通報:“快去告老夫人大舅爺,大小姐帶著晟二爺回來了。”
不一會兒,大舅便腳步生風的跑了出來,看見蘇晟果然回來了,笑著剛想說什麼,目光卻在兩人身後一滯。
見蘇晟姐弟二人身後站著兩個麵生的人,又是官府似得正經打扮,大舅是個機靈的人,隻頓了一頓便改口道:“可算回來了……來,快去看看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