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晟被三四個太監一齊拖出了紫宸殿，殿外的雨已下得大了起來，隔著密集的雨幕，蘇晟遠遠看見一個小太監打著一把黃傘跑了過來，不是別人正是小薩。
“蘇大人！”
小薩小跑了過來給蘇晟打傘，蘇晟趕緊將他抓住：“去替我通傳一聲。就說蘇晟求見。”
小薩有些為難，何公公雖然與蘇大人有私怨，但他沒那膽量假傳聖意，敢攔蘇大人那皇帝就是真的不想見。於是小薩道：“蘇大人……陛下正在氣頭上，您先回府吧。不然一會兒周尚書來了，可就不好了。”
不知為何，此時聽見周頎的名字分外叫人害怕，蘇晟強壓著心裏的恐懼，尋找一絲希望：“……周尚書要來？”
“聽說他正趕來。”小薩見蘇晟仍不肯放棄，咬了咬牙，道，“蘇大人，您快回去吧，這一回您真的救不了季府。叛國是重罪，如今又在戰時，為整頓軍風，穩定軍心，季府上下是必然要死的。”
小薩本意是擔心蘇晟的安危，誰知道適得其反，蘇晟一聽到死這字，心中一痛，忽然轉身朝著紫宸殿跪了下去。
“蘇大人？”小薩慌了，一麵將傘送了過去，一麵試圖拉扯著蘇晟起來，可無論他怎麼拉扯，蘇晟都不肯起。
於是周頎來到紫宸殿前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石階下蘇晟跪在雨中，應該已經跪了好些時辰，雖然旁邊有一個小太監給他打傘，膝上兩寸還是浸濕個透，肩上的發和垂地的袖子也濕漉漉的。自入朝以來，蘇晟還沒有這樣狼狽過。
人不見的時候，死活要找，如今人來了，卻不肯見。周頎之前還未察覺到，原來陛下的心智中還留著這些許孩子氣。這股孩子氣藏的那麼深，卻隻對蘇晟原形畢露，展現無遺，也是讓人頗為嫉妒。都說一物降一物，但有時候真不知道，他們倆算是誰魔高一丈。
周頎負手站了一會兒便歎了口氣原路折回了，在他眼裏這種不過是小孩子吵吵鬧鬧的把戲。陛下哪裏會舍得？不要一會兒，氣一消，後悔了，自然就派人款款迎進殿去了。
雨下下停停，入夜時分，周頎得到手下的傳報，說是蘇晟在紫宸殿外體力不支暈了過去，這苦肉計也算是做到份上了。可陛下的反應卻出乎他所料，隻讓人將蘇晟送回齊倉養病，就沒別的了。
周頎思忖片刻，這才了然，皇帝這根本就不是孩子氣，他對季府下手也壓根就不是為了引蘇晟出來。
陛下是真的準備拿季府祭旗。
***
蘇晟迷迷糊糊睜開眼時，隻覺得四周的悶熱得很，朦朦朧朧間他似乎躺在齊倉蘇府自己的臥房中，床邊站著一身白衣的青年，帶著微微笑意看著他，不似人，倒似神仙。
他想起身，杏花君便對他說：“躺著吧。”這場景好熟悉，熟悉得讓蘇晟感到安心，卻又安心得讓人心酸。
麵對杏花君，他已有好久不曾有這種安心的感覺了，最初的那個杏花君，古怪歸古怪，蘇晟卻可以在他麵前毫無顧忌的說話，請教他問題，甚至在他麵前睡著。蘇晟常會沒頭沒腦的想，那一個花仙，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個皇帝？
或許從入朝開始，這走向便開始出錯了，又或許更早。畢竟杏花君從初識起，就已是一個弑父殺兄的人了，隻是當初蘇晟並不知道這一切罷了。
懷念歸懷念，蘇晟沒有忘記了自己心心念念著的事，沙啞著聲道：“望陛下明察季府之事，切莫草率定罪…………至於臣，臣願聽憑刑部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