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馬車前行,天色漸漸敞亮起來,蘇晟沒有再度躺下,隻是在馬車的一旁扶著額低著頭。他似乎在閉目養神,可阿凱卻莫名覺得,自家老爺好像在掐算著什麼。
正琢磨著,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阿凱見自家老爺終於睜開了眼,但眼中並無任何的困惑,撐著坐塌便起身。
阿凱忙去扶他,一出馬車,便見前路被一隊人擋了,隻見三個八台大轎皆覆著厚厚的棉布,隻第一個正中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匹奪目的黃絹,上頭的龍紋栩栩入神輝煌而耀眼,再看一旁騎馬跟隨的人,竟是麵熟的。為首的不正是蘇府的保金保全兩兄弟嗎?
起早的天還有些霧蒙蒙的,侍衛有些警惕,抬高聲音問:“前麵的是什麼人?”
保全見來人是官差打扮,忙回道:“宮內禦用蘇府染坊,奉旨運送布匹入宮。”
阿凱這才恍然大悟,今日初八,每月這個時間,蘇府染坊便會運送料子入宮,眼前這些正是本月運送入宮的錦緞。緊接著,他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有些緊張的看向自家老爺。
見路有些狹小,護送蘇晟的侍衛道:“你們暫且讓開一邊。”
“誒誒!”保全連聲答應,與孿生兄弟保金雙雙跳下馬來,騎馬的侍衛叉腰等了一會兒,便見前方隊列緩緩後退了一些,似乎準備退到後方一個寬敞些的路口。
此時,蘇晟喚了一聲:“保金,保全。”
保全聽見這一聲喚,忙湊近了一些,終於看清了馬車外站著的人:“二爺,原來是您啊。”
蘇晟遙遙指著遠處的黃絹:“那匹緞子,可是為陛下新製龍袍所用?”
蘇晟還是齊倉縣知縣的時候,對染坊的事是了若指掌,怎麼會問這麼淺顯的問題呢?保全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卻也老老實實答:“嗯,是的。每月都有一匹的。”
蘇晟問到這便不說話了,侍衛們卻聽見了,領頭的人有些慌,忙道:“既然是陛下的龍袍,豈有退讓的道理?應是我等避讓!蘇大人,您看?”
“言之有理,我等避讓便是。”蘇晟點了點頭,便與阿凱一道下了馬車。
侍衛們也都下馬來,與趕車的車夫一道將馬車帶到一旁的泥地,騰開道來。
然後那一行人便牽馬跪在路邊,蘇晟並未下跪,雙手入袖,卻垂著眼輕輕推開了攙扶著他的阿凱。一群侍衛伏跪在路旁,自然隻有阿凱感覺到了蘇晟這一動作,他側頭去看,擔心之下想要開口,卻怕打亂了他的打算,欲言又止。
猶豫隻在那一瞬間,就在那匹龍紋黃緞經過麵前的時候,隨著一聲利器出鞘的尖銳,蘇晟忽然順手抽了一旁侍衛的佩刀,衝了出去。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他已攔在了黃絹之前,幹脆利落得不像一個病人。隨著他手起刀落,布帛盡裂的聲音在那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運送宮緞入京的人,護送他回鄉的侍衛,所有人都震驚了,一時竟不知做何反應。
連龍袍都砍了,順手再砍幾個人似乎並也不離奇了,蘇晟那一臉殺氣,連武藝高強的侍衛看了都有些犯怵,可阿凱卻莫名有點想哭。
阿凱雖然不聰明,卻也隱隱感覺得到,他的老爺再也回不了蘇府了。
他徹底地放棄了安逸生活的可能性,去換回京為季府一搏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