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其他,皇帝心下難安,他讓蘇晟搬進了向陽宮,卻還是不放心,又找來了小薩,讓他做了向陽宮的總管,負責蘇晟的起居。他本以為小薩照顧蘇晟的時日久些,蘇晟會同他親近一些,結果也沒什麼用,這小薩才去了一天,兩臂就被抓得沒有一處完好的地了。蘇晟清醒的時候是百分之一百不容許別人碰他的,每次為他洗漱更衣時都幾乎是一場戰爭。
皇帝聽說之後,私下親自詢問了小薩的意願。
小薩帶著一身的傷,猶豫了許久。
如今的蘇晟瘋瘋癲癲,這宮裏唯有這小薩才可能會好好照顧他,皇帝心裏明白的很,可他也知道這事是強迫不來的:“你如果不願意,朕可以安排其他人。”
小薩這才終於抬頭堅定的回道:“陛下,昔日蘇大人有恩於奴才,奴才願意照顧蘇大人。”
皇帝知道小薩所謂的恩情所指,畢竟他就是衝著這一點才把小薩放在蘇晟身邊,宮裏冷箭難防,在他自己小的時候,後宮裏包括他的母妃在內,不知有多少人莫名其妙的送了命,還不都是身邊的奴才被收買下的手?
放眼這宮中,也隻有這個蘇晟親手救下來的小太監,是他能放心的。
於是小薩留在了蘇晟身邊。他在向陽宮的日子並不好過,稱呼是好聽叫總管,可但凡貼身的活都是他一個人幹,在蘇晟那討不到什麼好,在外還受其他太監擠兌。皇帝有時去探望蘇晟,隻覺得這兩人難兄難弟似得,一個瘋顛顛一個一身傷,誰也過得不比誰好。
而他也一樣,他不知心裏這空落落的感覺要如何填平,不知後半生還能不能擺脫這份遺憾。
這日在寢殿處理完政務,獨自外出禦花園走走,突然聽得腳步雜亂朝他而來,他方停筆,便看見一個渾身濕透披頭散發的人逃命似得跑了出來,身後跟著一批小太監直勸。
一行人看見皇帝都吃了一驚,為首濕透的人已跪了下來,哭號道:“陛下!!”竟是何英。他身後的太監也反應了過來,紛紛跪了下來。
“怎麼回事?”皇帝皺眉。
何公公咳出好些水來,像是死裏逃生一般雙目怒睜,語無倫次:“他是裝的,陛下,他是裝的!治他死罪,還有那個小薩,治他們死罪。”
一邊的小太監見何公公一時難以平複,便替他回答:“回陛下,方才何公公差些就被向陽宮那位謀了性命。若不是我們前去送午膳,及時營救,恐怕何公公已被溺死了。”
皇帝吃了一驚,盯著何英看了一會兒,突然繞過了他疾步離開。
蘇晟是裝的?他怎麼沒想過還有這個可能性呢?是啊,蘇晟不是最擅裝模作樣金蟬脫殼的麼?他怎麼會輕易的變成這副樣子?
也不知自己心裏這番激蕩是源於高興還是憤怒,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幾乎是跑進了向陽宮,隻見主仆二人在湖邊,蘇晟趴著嘔水,小薩哭著跪在一旁輕拍他背。聽見有腳步聲大約以為有人折回,小薩抬頭時的表情有些驚恐,看見來人是誰,便喊:“陛下恕罪。”
蘇晟臉色發青趴在湖邊又吐了一大口水,還沒吐利索,便被趕來的皇帝忽然抓住了肩膀立了起來:“蘇晟!”
嗆水的情況下又一下子被拎起來,令蘇晟更加難受,雙眼已經倒翻了上去。
皇帝手上用勁更加大力,就像握得不夠緊,蘇晟就會從他手裏溜了:“蘇晟!!回答朕!!”
看著嗆水的蘇晟被推來翻去的擺弄,跪在一邊的小薩想攔又不敢,在旁怯怯勸道:“陛……陛下。蘇大人方才嗆了水……您……”
“你去傳太醫。”
“是。是。”得了命令,小薩便是再擔心也隻得起身,匆匆跑去喊人。
“蘇晟……蘇晟……”皇帝搖晃著蘇晟,喚了許多次他的名字,可直到對方已失去了大半的意識,也始終不得一聲回應。他盯著蘇晟,隻想看出些破綻來,他希望蘇晟隻是同他開了個玩笑,他的機敏,他的勇氣,甚至那不討喜的性格,都還好好的存在著,可他找不到任何破綻。看著看著,眼中泛出了淚光仍不自知,他想他是真的後悔了,可是想要回頭為時已晚,最終他把癱軟下來的蘇晟擁入懷中,自欺欺人一般在他耳邊細語:“隻要你想,十個何英,朕也替你殺了……隻要你在,隻要……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