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晟聽到這裏又鼻子發酸嚎啕大哭了一場,他是想道歉的,可到了季桃花懷裏,腦子便懵了一樣,不住道:“都是你,都怪你。”
季桃花看著這找了半個月的人削尖了腦袋往自己懷裏鑽,酸楚與喜悅一齊湧上心頭,讓他嘴角掛著苦笑,眼角卻泛著淚光,顫聲道:“都怪我,都是我。”
等到回溯完了過往,兩人都有些沉默,誰也不想提當前,抑或是往後。蘇晟依偎在季桃花的身邊,肩比著肩,麵貼著麵,他想永遠記得這般貼近的感覺,保持著清醒,但等到夜深,便再抵不住困意困的直點頭。
後半夜,外麵響起驚雷,下起暴雨,季桃花脫下外套將兩人都蓋上,低聲道:“睡吧。”蘇晟才好似被他施了咒語一般,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兩人聊到深夜才歇下,睡得並不長久,卻是從未有過的踏實。當雨後初升的太陽將暖意帶進山洞,兩人也不約而同的醒了。
當蘇晟醒來時看見同樣睡眼惺忪的季桃花,心裏頓時湧出滿滿的甜蜜,可回想起昨天的一切,那些甜蜜便變了味道,變得酸澀苦楚。
蘇晟離開季桃花的肩,看向別處,許久,才像用盡了氣力一般道:“……不知道季府裏怎麼樣了。”
“……”
季桃花沒有說話,昨日的情話好聽窩心,令人感動,可做了一夜的好夢,醒了過來的他們都知道那情話做不得數,別說季桃花做不到,蘇晟也做不到。
別說皇帝找不到蘇晟會對蘇府做出什麼事來;季府還晾著一個益國公主,倘若季桃花不回去,又該如何收場?
“我們應當回去的。”蘇晟極不情願的再度開口。
季宇軒慢慢地牽過蘇晟的手:“我不會讓你回去。我不會讓你繼續在宮裏裝什麼瘋子,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蘇晟不知是在跟自己生氣還是在同他置氣,語氣突然變得嚴重:“可你這樣在婚宴逃走,你爹娘兄弟他們怎麼辦?……這樣不行的。難道在餘生中我們每每看見彼此,就想起親人的悲劇,是你想要的嗎?”
季桃花這一回倒是接得很快,似是有了路子:“蘇晟,我帶你去益國!”
蘇晟被他的篤定動搖了,反常的怯懦起來:“那季府怎麼辦?公主還在季府呢……”
“送你到達益國,我便回京處理季府的事,你放心,剩下的一切都交給我吧。”
“不行……”蘇晟慌忙回身,猛地抱住季桃花,“要回去就一起回去!”
對於蘇晟而言,心裏所有的恐懼幾乎全部都源於京城宮中那個君王。他是害怕,但比起讓季桃花去麵對,他寧可自己去。至少他曆經這一切,終於將敵手全部看透,而季桃花,他對杏花君了解的太少,向來行事磊落,對任何人都心存善意的季桃花,斷然不會是那人的對手。這個人,當麵是人,背後是鬼,又位居高位,萬人之上,定會在季桃花拿捏分寸,掉以輕心之時,突然下狠手。
季宇軒也抬手回應擁抱,他寬闊的手掌一下一下順著蘇晟披在背上的柔軟發絲,像安撫一匹受驚的馬,可蘇晟手臂傳來的力度讓他明白這是他無法妥協的事。
他隻能暫且說:“我們先去益國吧。”
“……”蘇晟知道這並沒有解決什麼問題,這走一步算一步的提議透著一股傻氣,畢竟這一路究竟能否順風順水都是未知之數,可這個提議對他們兩人而言,都極具誘惑。誰又不想在美夢中多睡一會兒。
暴雨漸息,烏雲薄去,隻留下一些小雨絲,六月的雨後,空氣中都是潮濕的味道,蘇晟躲在早點鋪張開的油布下點著烙餅饅頭,不多不少,正好八個烙餅,四個饅頭,夠吃兩天的口糧。
“對了。”蘇晟把烙餅饅頭包了起來,掏出十文錢遞給店家,拎著吃的回身,便看見換了一身衣裳的季桃花牽著馬站在細雨裏。
麻布粗衣,依舊不減風采,正如當初那走入他窗外花架的青年,眉目傳情美如畫。
蘇晟看著看著便賞心悅目得慢慢的歪了頭,一個不太吉利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為這個人,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