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決賽是決定勝負的一場比賽,鳥兒好像也知道這將決定它們的命運,便都使出全身解數叫了起來,聲音非常悅耳。到了這會兒,那些嘻嘻哈哈的老頭子們也都變得嚴肅異常,一個個支楞著耳朵在那兒聽。好像在他們耳朵裏裝有聲納探測器,連一點兒雜音也不能放過。
一隻山東紅子終於被審出了毛病。那個山東大漢不服,一再解釋:“俺這可是從山東老家逮來的紅子,個頭大,噪門亮,若是別的紅子跟俺這鳥相比呀,那就好比在聖人麵前念三字經。俺這是曲阜孔廟的鳥兒。”
剛才他說的這全是實話,帶有聖人靈氣的孔林孔廟的紅子確實有名。那地方的紅子比任何地方的紅子個頭都大,叫出的鳥語既響亮又動聽,會使人想到當年孔廟裏那朗朗的讀書聲。可是紅子李一句話,就把這山東哥們兒駁得啞口無言了。
“你這鳥叫得雖然沒有什麼‘錯兒’,可是有趄音兒。就跟你們山東人說話一樣,你說這算不算毛病?”
剛才紅子李這番話並非沒有根據,地方水土決定著人們的鄉音,並且對那裏的鳥語也具有一定的影響。如太湖紅子叫得娓娓動聽但音調有點兒軟,給人以細語纏綿的感覺,不能說與江南水鄉無關。而河南紅子不但叫出來的音多,音調還特別悠揚,跟豫劇唱腔似的,既悠揚動聽又鏗鏘悅耳。河南紅子之所以在全國頗具盛名,其原因就在這裏。
經過一審再審之後,不但山東紅子跟太湖紅子被淘汰,就連那出身望門的河南紅子也被審出了毛病。
那些落選的鳥主人對此甚為不滿,並非都是為了爭得鳥狀元那頂桂冠而來,他們大多數人是前來湊熱鬧的。誰願打不著狐狸鬧一身臊,讓人把自己的鳥一頓臭貶?於是有的鳥主人便自動棄權了。
一個身著西裝頭戴巴拿馬帽的中年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鳥籠,用半開玩笑的話說道:“下一個該審我的鳥了,您們老幾位敞開了審,就是公審咱也不怕,這鳥兒咱心裏有底。”
這“巴拿馬帽”由於在劇團裏工作,不但穿戴與眾不同,玩鳥也玩出個花樣來。他不讓鳥在籠裏叫,而是把鳥掏出來,裝在兜裏叫,扣在帽子裏叫,攥在手心裏叫。叫了一會兒又將鳥往高一扔,像要把鳥兒放生似的。可是這隻紅子卻舍不得離去,在空中打個旋、往下一紮,穩穩當當又落在他那戴有鑽石戒指的手指上,還是接著碴兒叫。這一叫可非同小可,叫得衝,聲又大,一下就把那幾隻正叫著的紅子給“砸”啞了。
“巴拿馬帽”得意之極,卻故作謙虛地說:“我這鳥是個‘窩雛子’,矬老婆高聲,就是叫得衝了點兒,除了這個沒旁的毛病。”
紅子這種鳥屬於“鬥鳥”的一類,好勝。一個山頭或是一個村頭,隻有一對紅子,它們占山為王,若是有別的紅子進入它們的領地,準掐,掐跑了就算。因此玩紅子總是到一塊兒勾著叫,才能叫出好音來。
人們對紅子這種叫鳥的評價,除了叫得好聽外,還講究叫出的字音是否純正。因此,紅子這種鳥最講究遺傳跟繼承了。其他叫鳥的鳥語,都是兼收並蓄從各種鳥獸那裏學來的。百靈有十三口,簡稱為:雞、貓、燕、狗。黃雀有三大件:紅子、喜鵲、油胡魯。紅靛頦叫的是百靈口,藍靛頦學的是蟲子音:蛐蛐、蟈蟈、伏天兒(蟬)。獨有紅子這種鳥天生排外,它的鳥語全是從老鳥那裏傳授來的,老鳥叫什麼它叫什麼。可說是老貓房上睡,一輩傳一輩。唯獨窩雛子這種紅子例外,是跟非直係親屬學的藝。這隻屁股蛋光禿禿的窩雛子,就是在它剛孵出不久,就被人從窩裏掏了來,又經過它的主人“巴拿巴帽”的精心填食喂養,並用三隻叫得好的老紅子硬“排”出來的。可說是集紅子之大成,不但叫的音多,純正,先叫什麼後叫什麼,全是按規矩叫的。而且口還特別勤。
看來這鳥狀元非它莫屬了。
就在這時候,有個年輕人推著自行車氣喘籲籲地趕來了,上前懇求道:“我因半路上車壞了來晚了一步,你們老幾位是不是也聽聽我這鳥叫呀?”
剛才這一通審鳥,就夠這幫評委們辛苦的了,都想早點兒結束這場鳥語大賽,偏偏又來了這麼一位,隻好用話打發他。還沒等主審紅子李張嘴,那位山羊胡便上前擋駕了,“你這鳥有‘揪耳朵音兒’嗎?”
“揪耳朵音兒”這句話夠震人的,誰敢說他的紅子一開口,就能把這幫老爺子的耳朵給揪過去非聽不可哪?可是這位遲到者也挺會說話,他說:“您老幾位先對付著聽,反正不會讓您捂耳朵。”說完將籠往跟前小樹上一掛,鳥立刻便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