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沒工夫折騰這些酸文假醋,那都是些剛入道的小孩兒折騰的玩意兒,他們還好新鮮呢,我們哪有工夫整這些事。
和他們幾個在一起是永遠不會寂寞。首先風子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她時常在宿舍整一頓麻局。因為一缺三,常常就喊上我、安子和小郝。我和安子就是在她那兒認識的。安子是個神人,他1米85的個兒,以前在大學裏打過籃球,常常自吹是女孩子們的寵物。安子也愛好足球,勉強看一回芭蕾舞,人家一伸腿他就扯著嗓門兒喊“好—球”!安子有車,可以負責我們的交通,小郝有老婆,可以負責我們的安全。安子目前的目標是掙很多很多的錢,小郝目前的目標是找很多很多的女孩子。風子需要他們當生活的調味品,我是沒什麼追求的。不管怎麼說,我們幾個在一起也算是情投意合各得其所。有時候我們會去酒吧坐坐。使館區那一帶總能找到很好的酒吧,裝潢和酒都地道,服務也好。木桌子上是細格子的藍桌布,牆上釘著蘋果T恤衫,晚上還有菲律賓樂隊,唱搖滾和美國鄉村音樂,低低的音樂聲有如暗香四溢,散發著異國情調。我們就在這裏坐一晚上,聊聊各自的理想追求和未來。安子說,有追求太累,沒追求太俗,所以有點兒追求正好。小郝就會張著兩隻白多黑少的大眼慢幽幽地說,追求女孩子,真好。說得我們的牙稀裏嘩啦倒了一大片,鼻子連打噴嚏。我所理解的他,是一個所有的菜都沒吃夠,就被迫一背子隻允許吃一種菜的人。所以他拚命地要滿足他的嘴,哪怕嘴巴沒滿足,光聞聞味兒滿足一下鼻子也好。
對於我的朋友我們家是一點也不了解的,我也實在沒必要告訴他們。每次他們呼我問幹嗎呢,我就說我們在吃飯。我媽就說,你們也怪了,你們有那麼多胃嘛總是吃飯。她說的吃飯和我們的吃飯根本就是兩回事。我這樣的德行是不可能再回我爹媽家了,我隻要出來了,就不能再回去。當媽的永遠是這樣:以前多堅強,現在就多脆弱。所以我們家生出許多脆弱的事端摔了無數脆弱的碟子。每當這個時候,就轟鳴起黑色的音樂。無邊無際的音樂,低沉的音樂,煙塵一樣的音樂,無休無止不可阻擋地包圍過來。我姐和我姐夫是很愛跟著瞎湊熱鬧的。我姐生孩子以後用盡各種辦法折磨自己也瘦不下去了。我姐夫是那種在機關裏工作當處級幹部戴眼鏡的人。按照安子的說法是,這世界上什麼人最壞,就是戴眼鏡的人最壞。而按照我的經驗,我把人基本分為四類:前半輩子急著娶老婆生孩子後半輩子可著勁折騰的;前半輩子折騰夠了,後半輩子特別踏實的;還有的人一輩子都踏實;而有的人一輩子都折騰。我姐就是一輩子都不想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透過我姐夫的眼鏡,我看得出我姐夫是第一種人。我現在是力爭當第二種人,我永遠做不了他們那種人。
關於這件事我得多說兩句。在這件事上我永遠是個倒黴蛋兒。說來也奇,我想一定是擅妒的上帝愛上我了,對我的任何一件美事都橫加阻撓。在這種情形下,我是無力違抗他的。比如我去赴一個好約會,臨走準會掉幾個扣子,出門打車一定堵車,而且準碰到一個特孫子的司機,而且肯定沒零錢找。總之會有一百個不順。那天就是,車子排了一大串兒,大部分是夏利,夾雜有有掏糞的130,於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厚實的大糞味,其中有一輛部隊的甲A尼桑。我探出頭來,裏麵的戰士目光炯炯,也探出頭來大聲喧嘩,當然這跟我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我冷眼掃過他們,看見的是他們的青春抑製不住地外溢。同時我的司機大爺—這個詞兒您得在“爺”字上念重音—這時候不耐煩了,把車門粗暴地打開,直起身子大著嗓門嚷嚷起來:哪個雜種操的擋中間兒啦,擋你媽中間去!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我徑直去見一個陌生人,點頭要注意角度,微笑要有分寸,要和他在盡量短的時間內說清楚我的生活、我的性格以及我的理想等,還要和他談談以後的日子,我覺著這場景充滿了黑色幽默,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