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息神色暗淡的垂下臉頰,啞聲說道:“老夫人長命百歲,哪裏有您說的那麼嚇人啊。”
銅鏡裏的老夫人隻是笑笑,轉眸對著身後的丫頭說道:“你去把四小姐喚道我日常起居的屋子,我與四小姐在那邊用膳。”
丫頭低垂著臉頰應了一聲,出了裏間繞過屏風,尋到端坐交椅上的施易青,俯身行禮說道:“老夫人午睡已醒,命奴婢帶小姐去偏堂用膳。”
施易青起身斂眉隨著丫環去了偏堂,之間屋子裏一張羅漢榻上滿滿當當地擺著精致的琉璃炕屏並錦緞靠墊,其他物件都用的是大紅大紫、純金純銀的家具物事,雖是擺放俗套,卻也無處不再彰顯著她的富貴繁榮。
老夫人孟氏被竹息等人攙扶簇擁著跨步走了進來,瞧見施易青便笑著拉過她的手:“早上不是剛過來請安的嗎?剛過午時怎麼就巴巴的趕來,也不知道自己照顧自己,多休息一會兒。”
施易青替代著丫頭與竹息一起攙扶著老夫人孟氏坐在了羅漢榻上,笑著自炕桌上接過小巧玲瓏的銀製榔頭錘給老夫人孟氏敲著腿腳,說道:“孫女回去啊,沒坐一會兒就想著祖母,想了一會兒子實在是挨不過了,就過來祖母這邊看看。”
老夫人孟氏含笑點了點頭,拉著施易青坐在了自己身邊,伸手攬著她抱在懷中,心啊肝兒啊的一通叫著。孟氏年歲大了,雖是不耐煩吵吵嚷嚷的過日子,到底還是圖個熱鬧快活,喜歡兒孫繞膝,隻是府中三個房中的夫人小姐說話俱是斯文委婉,就連吵架生事也要拐上七個八個的彎彎繞,聽得她雲裏霧裏,不甚耐煩。
如今,老夫人孟氏聽見施易青這般直白的說話,雖是有溜須拍馬、刻意討好的嫌疑,但到底還是自己的孫女,也是願意她與自己多親近親近的。
祖孫二人正說這話,立在外麵的丫頭挑簾走了進來,俯身說道:“老夫人,幾位夫人少夫人,以及小姐們都在外麵侯著,可以擺飯了。”
老夫人孟氏擺了擺手,讓下麵的丫環先去擺飯,自己拉著施易青的手起身行了過去,瞧見屋子裏站著滿滿當當的人,俱是神色複雜的向身邊的施易青張望著,便緩聲笑著:“青兒啊,我這個老婆子還要多謝你呢,若不是你來瞧我,隻怕這些人都是不願意跟我這個老太婆吃素的。”
孟氏常年禮佛,已然吃素多年,府中夫人小姐若非必要,每日也隻是來這裏點個卯便離去,這一來二去便傷了老夫人孟氏的心,幾次三番下來推說身子不適,將所有人擋在門外,幾位夫人也就心安理得的吃著小廚房的飯菜,不肯再來老夫人這裏。
新嫁到二房的兒媳婦隨著二夫人也穿著簡樸,立在富貴如雲的屋子裏格格不入,卻也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不自在,端著青玉碗,持著銀筷在老夫人身邊伺候。待眾人用過午膳,仔細漱過口,有下麵的丫環端來茶水,那二房的三少夫人簡氏才笑望著施易青道:“大家都說嬸娘府上來了一個美麗小姐,如今一瞧,果真是漂亮得不可方物呢,怪不得老夫人這般喜歡。”
那簡氏說這話便往下首施旋新望去,隻見她著一身海棠紅流雲紋百褶裙,端莊嫻靜的端坐圓凳之上,微笑著垂首聽著眾人說話。
持扇微笑的大夫人若有所指的開了口,說道:“這老夫人喜歡的,隻怕旁人會喜歡不得,三弟妹,你說呢?”
三夫人楊氏抬起垂下的眼眸,麵色如常的笑著對施易青招手說道:“青兒,你早上才剛濕了衣服,沾惹了風寒,這手腳還冰冷著,怎麼可以冒冒失失的闖出來?之前我遣了人去給你送大氅穿著,誰知你竟走的這樣的快,都沒有追上你。”說著,嗔怪的瞧了她一眼,揮手讓身後的丫環將抱著的鶴氅接在手中,當著眾人的麵兒給施易青披上。
鶴氅又輕又暖,粉藍色的綢緞麵子上用白色銀線勾出木蓮花的樣式,邊緣用的是金線勾勒雲紋,裏頭的銀鼠裏子全部用的是大毛,看上去十分的暖和。施易青垂眸瞧著那廉價卑微的木蓮花,恰好遮住眼底的陰暗,抬手攏了攏衣襟,順勢摸了摸裏子,顯然如她所料,是用舊了急忙翻新出來的。這並不出乎她的意料,畢竟那三夫人恨她恨得要死,巴不得她死在寒風之中,如何肯對她這般好,想來那楊氏是為了在眾人麵前做個樣子,特地從箱子裏翻找出來做人情的。
施易青微微笑著,道:“多謝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