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一個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女性研究群體,在這一研究群體中最讓人佩服的近期的研究收獲是《女性生命潮汐——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女性散文選讀》《女性生命潮汐——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女性散文研究》的出版。前者全麵反映了1990年代中國女性散文的來龍去脈及其全貌,共選入從冰心到周曉楓年齡跨度七十多年的四代女作家一百二十六人的二百四十八篇共計六十七萬字的散文作品,其字裏行間所流淌、充溢著的是“真正的女性生命的潮起潮落,是女人身體的起與伏,生命的呼與吸”堪稱是“20世紀90年代中國女性散文大觀”,或“20世紀90年代中國女性散文觀止”,後者則可以視為是中國女性對自身認識的一個標高,其特別值得給以言說者有三:
第一,至1980年代末,社會結構的調整初步完成,相應地,精神生產也已經基本上完成了自己的精神想像,新的物質生產及其所形成的各種結構形態呼喚著新的精神支點的支持。全球化、現代性、消費性、自由主義、新左派、後殖民、保守主義、大眾文化、傳播霸權、對“十七年”及左翼文學的重新審視等等,即都是因了對這新的精神支點的尋求而發生。1990年代的散文熱,則是作為這一新時代的表征而出現而存在的。但在這一散文大潮中,學界似乎更為看重的是男性散文,如張中行、金克木、餘秋雨、張承誌、史鐵生、賈平凹、周濤等等,對曾經名噪一時的女性散文,則對性別的炒作、關注多於認真的閱讀、研究,從傳統思維定勢出發的批評,多於新的學術視野中的審視。其原因,倒還不在於性別的偏見,乃在於對這一散文大潮潛伏在深隱層次的價值與意義缺乏應有的正視與開掘。正因此,《女性生命潮汐——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女性散文研究》是對學界對20世紀90年代女性散文失語狀態的反抗,並進而是對1990年代以來,中國所麵臨的精神問題的一種言說。
第二,對個體人生日常性生活意義的揭示。中國曆史雖然久遠,但個體人生的日常性生活卻從來不曾成為社會的中心話語,我們從來注重的是生命的社會價值,而將生命的個體價值置於生命的社會價值之下。1990年代以來,伴隨著市場經濟將個體浮出曆史水麵,生命的個體價值漸次為新的時代所體認,而在生命的個體價值構成中,個體人生的日常性生活無疑是其極為重要的部分。天性敏感於此的女性率先袒露了此中信息,這就是向來被人所誤讀的“小女人散文”及注重寫個體日常生活日常感受的女性散文的出現。由於如上所說,中國曆史上向來缺乏如何正確麵對個體人生日常性生活的價值資源,所以,當這一生活作為一個時代的表征浮出曆史水麵之後,對此的集體性的語無倫次、失語、手足無措就是必然的了,這主要表現在這樣幾個方麵,一是認為人生詩意、價值、色澤的消失,認為平庸已然如潮水一樣覆沒了神州大地。一是由此而來的對“小女人散文”及注重寫個體日常生活日常感受的女性散文的批評,這一批評的根本性理論支點是傳統的將生命的社會價值看得高於生命的個體價值。一是“小女人散文”及注重寫個體日常生活日常感受的女性散文在寫這一日常性生活時的局限,也正因此,《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女性散文研究》對“小女人散文”的厘清及對都市女性小品文的闡釋,在對個體人生日常性生活的集體性“失語”中,顯得尤為及時,尤為深刻。如果我們進一步想到梁實秋的《雅舍小品》,想到英美現代知識分子對個體日常生活的重視,想到1980年代中期,梁實秋、林語堂、徐誌摩等英美現代知識分子1930年代散文作品的大量重印中所預兆著的時代精神的轉向,我們就可以更為深切地感受到,《研究》提出了一個多麼具有深度的思想話題、學術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