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難看出,研究者們都已經看清楚了新曆史小說的衰落軌跡,並試圖從曆史的虛無化、意義的虛無化、對今天重建人文價值能力的喪失、民間立場自身的缺陷、作家新的精神立場的缺失等幾方麵找出新曆史小說衰落的內在原因。但是,就目前的研究而言,對這種內在原因的尋找,還明顯地存在著這樣幾個薄弱環節:
第一,對新曆史小說作家主體新的精神立場的缺失所造成的新曆史小說的衰落研究尚嫌不夠。如前所述,新曆史小說是在應對社會曆史轉型中的現實的精神危機、價值危機使尋根小說、新寫實小說、先鋒小說難以為繼的文化背景下出現於文壇的,新曆史小說將眼光轉向曆史的根本原因還在於對今日現實關注的需要,但是,新曆史小說作家無論是在意義的消解與重構,麵對欲望的姿態,還是對個體生命價值的確立,對世俗的認可或拒絕等諸多時代提出的新課題麵前,都並沒有提供出與新寫實小說、尋根小說、先鋒小說作家相異的或更多的精神立場、精神支點來應對這些新課題所帶來的社會、時代、現實的精神危機、價值危機。蔡翔曾經指出:“新曆史小說的寫作者在其後期,思想日趨貧乏,在其對現代化文化的思考上,難以提供一種更新的經驗啟示”。從新寫實的現實再現、先鋒小說的主觀想像轉向對曆史的追問,對曆史的重新闡釋,描寫空間、領域的新開拓,固然使新曆史小說得以以一新的麵目給文壇帶來新氣象、新景觀,這就是新曆史小說得以繁榮的時代原因,但如果沒有新的精神、價值立場,僅僅靠把一種原有的精神指向從現實轉向曆史,在主體性缺失之時,僅僅靠客體的變換,新曆史小說步新寫實、先鋒小說後塵走向衰落就是一種極為自然而又必然的歸宿了。是應對現實的精神危機、價值危機使尋根小說、新寫實小說、先鋒小說難以為繼,由於沒有新的精神立場得以解脫這種危機,新曆史小說自然隻能在依靠寫作客體變換給人以短暫的新異之感後,重蹈新寫實小說、先鋒小說的覆轍了。
第二,對新的精神資源的缺失所造成的新曆史小說的衰落研究也很不夠。新曆史小說作家新的精神立場的缺失來自於新的精神資源的缺失。這種缺失表現在三個方麵:1.原有精神資源的枯涸。程光煒指出:20世紀50-70年代的人生信仰,“五四”的文化思想啟蒙“這些人生知識的‘譜係’在90年代的文化環境中,雖不能說完全紊亂,至少也搖搖欲墜了”。應該說,這在年輕一代的新曆史小說作家的精神構成中,體現得更為明顯。陳曉明指出:“對於劉震雲這代作家來說……舊有意識形態體係已經難以支持文學觀念及具體的創作方法”。2.現有精神資源的缺乏。針對社會曆史轉型在現實生活中出現的精神危機、價值危機,文化思想界在90年代曾有過大規模的人文精神大討論、“二王”、“二張”之爭,對王朔、王小波創作及《廢都》的爭論等等。
這些大規模的爭論使各種精神立場的衝突得以彰顯,但並未能構建出新的精神思想大廈。這也使得新曆史小說作家在成功地解構曆史給自己的創作帶來輝煌後,由於沒有新的精神資源重構曆史大廈,從而走向了衰落。3.新的精神資源不僅包括思想資源,也包括應對社會現實的新的人生體驗,正是在這方麵,新曆史小說作家也表現出了自己不應有的失誤。西方新曆史主義之所以產生,是試圖使對曆史的重新闡釋成為對今天存在意義的敞開,是站在今天與曆史對話,中國新曆史小說亦如是。但是,新曆史小說作家對今天的存在缺乏刻骨的體驗與深刻的感受,於今天所站不到位,與曆史也就隻能進行錯位的對話,對今天的存在缺乏刻骨的體驗與深刻的感受,“超越現實而後返回現實”的“曆史神話”也就隻能歸於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