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獨街邊的路燈下似是立著一個人影。秦榮生試探著輕喚了一聲：“三爺？”
杜晚棠一人靠著路燈，手裏夾著一根法式細香煙，抬起一雙藏在青霧後的眼，淡淡的看著秦榮生。這是他來武漢後第一次抽煙，他頓了頓，有些想擰滅手中的煙。但是卻並未動作。
秦榮生慢慢走到他跟前，杜晚棠已經把頭低了下去。“月兮呢？”他平靜的問了一句。
“被日本人打傷了，我和何小姐將沈公子送到了醫院。沈公子他……沒什麼大礙……”
杜晚棠微微點頭，他將煙移開。秦榮生就站在他麵前，比他矮了大半截。
“謝謝你。”
秦榮生惶恐不已，卻又不知如何答話。仿佛說什麼都顯得多餘。
他看得出來，杜晚棠心情不好。三爺一向是筆直的立著身板，今晚卻靠在路燈背上，微微弓著身子。
杜晚棠就那樣站著，不去理會秦榮生，大概也沒有想要理會他的意思。他抽完了一根煙，將煙頭甩在地上，手裏空閑了下來。
“我一直在等你，因為劇院裏找不到人。往家裏打了電話，阿八說沒看到月兮回去。我就在想，他一定是受傷了……”杜晚棠說完了才抬眼看了看秦榮生。
秦榮生的眼角上還有一絲血跡，已經幹涸成黑色，凝結在眼角邊。杜晚棠伸出手又收了回來。
“沈公子在萬國醫院。”
秦榮生已經轉身，“三爺，我帶您去找他。”他好像比杜晚棠還急，心裏火燎火燎的。
杜晚棠見他略顯單薄的背影，突然有些恍惚。他其實並沒有期待秦榮生能救出沈月兮，他預計的是，秦榮生可以拖住日本人，給他一些時間。但是秦榮生還是做到了，雖然沈月兮受了傷。
秦榮生見他還未邁開步子，便回頭來看他。燈影將杜晚棠的影子拖得細長的仿佛一根繩，孤寂寂的躺在路上。
杜晚棠走的很慢，這時，秦榮生看著他，才陡然發現杜晚棠那隻方才銜著香煙的手在流血，血已經紅了手心。
杜晚棠將手在圍巾上擦了擦，摘下圍巾扔了。他對秦榮生笑道：“你要小心點，打槍時不能握得太實，否則就會和我一樣，震傷自己的手。”
杜晚棠見秦榮生欲言又止，便道：“有點疼，所以和你說一聲，免得你也染上這陋習。”
他和秦榮生肩並肩，“我會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知道你將來要走這條路。”
“可是有些路是走下去就回不了頭的……”
秦榮生沒有動靜，過了很久才抬臉道：“三爺，您可曾回頭過？”
杜晚棠想了很久，搖頭。
秦榮生從衣兜裏取出一塊幹淨的帕子，有些濕。他把微濕的手帕放到杜晚棠手上。
“我也不會。”秦榮生用手包住杜晚棠的手，杜晚棠竟然沒有收回手。秦榮生隻是流連了一下杜晚棠指尖的薄繭便收回來。
秦榮生替杜晚棠擦幹淨了手心裏的血跡，杜晚棠認得出來那是自己的手帕。秦榮生在醫院裏洗過了，潔淨如新。
杜晚棠登時明了，這孩子不想欠下他的人情，哪怕是再小的都不行。他冷笑了一聲，將濕漉漉的帕子攥在手心裏。
這麼說來，這孩子是想讓自己欠著他的人情了。那麼他就一定要盡早還他，還要徹徹底底的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