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杜晚棠接手幾家軍工廠後,洪幫的地位逐漸在武漢各幫派中凸顯出來。隨著登門拜訪之人絡繹不絕的增多,杜晚棠休息和發呆的次數一次次的少了。大多時候,沈月兮站在二樓過道裏,透過細碎的格子望去,杜晚棠半閉著眼,聽著常貴等人一遍遍的羅列來客的名單。
沈月兮感到悶得慌,人一空閑下來,心思就開始發亂。他隨意扯了個幌子,說是偏頭疼,要去醫院看看。
杜晚棠正聽常貴答話,臉稍稍偏轉過來,不算特別在意,卻也有幾分關心道:“你等等,待會我陪你去。”
沈月兮哂笑了下,沒怎麼當真。他把手一擺道:“你忙,我自己去。”
豈料還未往外走上半步,一隻胳膊被人拽住。杜晚棠用眼神示意常貴停下,看著沈月兮,著實用了些歉疚的口氣,“我和你一塊去。”
沈月兮一雙笑盈盈的眸子看著杜晚棠,仿佛是在考量他,“不去我可不怪你。”
杜晚棠已經批上了大衣,同時將自己頸上的棉製圍巾拉下來,掛在沈約兮細長的頸項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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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霧氣大,天色發昏,杜晚棠在車裏眯著眼,手也慢慢跟著垂下。
“累了?”沈月兮悄悄按上杜晚棠的胸脯,幾根柔指在杜晚棠的外罩上輾轉反側。杜晚棠笑著拍了拍他的手,隻道:“最近事多,沒能多陪你。”
沈月兮半是好笑道:“你忙你的,我管不著你。”
正說著,車子緊急刹住,沈月兮跟著杜晚棠一起栽了出去,杜晚棠動作極快,一把將他拖住,衝著司機怒吼道:“瞎了眼!”
這時,他才發現麵前不遠處是一群□□示威的學生,個個穿著白色長衫。女學生都是清一色的藍褂子和黑裙,將馬路圍了個水泄不通。
“三爺,這路堵住了,過不去啊!”司機十分委屈的開了口。
杜晚棠並未搭理他,認真的聽著車窗外嘹亮的口號,眼望著旗幟鮮明的大字報。
“決心不用日本仇貨!”
“滅奸商!反黑幫!反對一切惡勢力!”
無數男男女女,稚嫩的麵孔裏不乏窮苦的工人和乞丐,似乎一窩蜂的湧向了馬路中間。
杜晚棠示意沈月兮莫要動作,對司機道:“你下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不多時,司機折返回來,臉色大變道:“昨天,兩個中國學生喝醉酒去日本領事館鬧事,結果被日本人扣住不放,現在生死未卜。三爺您也知道,現在日本人到哪兒不都是橫著走,野蠻慣了。這下子所有學生的情緒都被鬧起來了,□□示威,說是要抵製日本貨來抗議。這不,連帶著幾個和日本人關係好的幫派也遭了秧……”
“這些學生就是熱血性子,凡事圖個一時熱鬧,現在正揚言著要去日本領事館要求放人呢!”
等到那司機氣喘籲籲的說完,沈月兮皺眉道:“喲,這可真是鬧大了!”他瞟著杜晚棠道:“現在,你的朋友山田光耀有難了!”
誰知杜晚棠嘴邊竟帶著一抹笑意,一副大白天撿到了寶貝似的,對沈月兮道:“路上堵了,你下來,讓老李雇一輛人力車讓他將你送去醫院。”
“那你呢?”沈月兮勾著眉角道。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先回去一趟。”言畢,杜晚棠已經開了車門,走去下。
沈月兮麵色黯淡,倒真像是頭疼得受不了死裏回生的模樣。
“不去醫院了,帶我去戲園子,趕上哪出戲就看哪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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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知道沈月兮說的是氣話,卻又不敢忤逆他,隻得繞了遠路,從另一條道上將他拉到了戲院門口。
“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回去吧。”
“可是……”司機見沈月兮一副厭惡的臉相,隻得踩了油門而去。
沈月兮這才轉過身來,頭仰著,望著上方莫大的廣告牌和五彩的招牌畫。好似這一切繁華,都是倒影一般。空惹人生氣。
他進了戲院的大門,倒茶水的夥計一看是老麵孔,熱情的迎上來。
“按老規矩,給我安排二樓的雅座,待會自然給你賞錢。”
夥計臉耷拉下來,麵露微笑虧欠道:“爺,這次可是真不好意思。您的位置被一位日本長官包了,要不您看,小子給您再找個好一點的地方,行嚒?”
沈月兮皺眉抬眼,一眼望向二樓道:“不必,我坐慣的位置,料想他坐的也不踏實。我去和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