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跟著沈月兮身後，眼皮上翻下跳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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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上了二樓，倒是沈月兮的眼皮一翻一跳起來。雖然那人背對著他，他倒覺著眼熟。
“沈公子！”站在那人身旁的少年對他微微一笑，輕輕喚了他一聲。
沈月兮發呆似的看著秦榮生，隻見他穿著一身合體的西裝，頭上也摸了發膏，黑發蹭亮。
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樣，沈月兮倒覺得，自己卻是老了。
秦榮生站在山田光耀的身後，山田光耀此時正眯眼看著沈月兮，將手抬起伸出來道：“沈公子，請上座！”
沈月兮饒是奇怪的看著他，隻因他說的是一口流利的中文，沒有一點外邦的口音。
沈月兮這時真是近也不好，退也不好，硬著頭皮上去，靠著山田光耀坐下。
“喲，山田先生忙裏偷閑，領事館的事不顧了，倒在這裏看起戲裏人生來啦？”
山田光耀也不管沈月兮是不是嘲諷自己，眼含笑意道：“那麼多人都來找我麻煩，我便索性找了個地方躲起來，快活的一時是一時。”
沈月兮哂笑著橫了他一眼，眉梢輕輕彎了，一雙如水的眼中，半是戲謔，半是嘲弄。
山田光耀看得有些呆。
“我記得，上次你我見麵之時，你似乎還不會說中文。”
沈月兮十分尖刻，仿佛硬是要挑起山田光耀的不滿。
山田光耀開玩笑一般道：“對，從那之後我就學了中文。”說罷，他打趣似的指了指秦榮生道：“他是我的老師。”
秦榮升臉上大驚，沈月兮立刻知道山田光耀是戲耍他。
他暗自將心中的怒火強壓下，不動聲色看著舞台的幕布拉開。
山田光耀也隨著他的眼光向下看，卻有意無意抬起臉，淡淡的掃視著他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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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兩個名角，演了一出桃花扇。山田光耀似是覺得看著不十分過癮，沈月兮卻瞧的津津有味，手指一上一抬，有板有眼打著拍子。
又過了片刻，一位穿著明黃衣衫的旦角款款而來。一股驚詫的表情瞬間從沈月兮眼裏湧了出來，他低頭翻看了手裏的戲單，上麵並未寫著《霸王別姬》這出戲。
山田光耀有意無意看著沈月兮，而對方也明顯感覺到了這目光。
沈月兮偶然抬眼，與山田光耀碰了個正著。他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想是演遊園驚夢的角兒告假了，不然不會突然換戲。”
也不知山田光耀聽到沒有，一個勁的看著沈月兮的眼，看得他有些發慌。那眼神仿佛是要將他上上下下掠一遍，直到將他皮肉剝盡，才肯放開。但山田光耀總是在必要時刻意的收回了部分目光。
沈月兮忍著這種如坐針氈的感受看完了戲。山田光耀這才把那單子揭了道：“沈公子，喜歡這出戲裏的虞姬嚒？”
沈月兮本有些呆，聽了這話，驀然轉頭道：“不喜。”
“哦，為何？”
沈月兮脫口而出道：“我要是她，必不追隨霸王而去。”
山田光耀挑了挑眉，一副期待的模樣等著他的下文。沈月兮道：“死了有什麼用！倒不如去刺殺劉邦，替項羽報仇，做個紅拂女也好。”
山田光耀一笑，似並不將他的話放在眼裏。
“如果你是虞姬，那天下沒幾個人不願做劉邦。”山田光耀笑了笑，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著。
沈月兮不理會他。
“死在你虞姬的劍下，豈非人生一快？”
就在沈月兮幾乎要因為山田光耀的話動怒時，對方卻自明道理似的站了起來。
山田光耀稍稍欠身道：“我該走了。沈公子，這個位置，還給你。”
山田光耀說走便走，當真是一分一毫的留戀意味都沒有。
他這邊剛走後，倒茶的夥計即刻迎上來，給沈月兮重新沏了一壺茶。
“今個不是演完了《桃花扇》便是《遊園驚夢》嚒？怎麼換做《霸王別姬》了？”
夥計笑晏晏的倒好茶，低著眉道：“都是那位日本軍爺要換得。他老人家要換，我們哪裏還做得了主。”
沈月兮淡淡一笑，將一枚大洋放在了夥計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