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杜晚棠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裏,他看到的是一潭深不可見底的湖水,彌漫著一股腐化的味道。他不但看到從那死水的倒影裏看到了自己,還從其中看到了身後的沈月兮。
“三爺……”沈月兮似在啜泣,雙目下尚有紅腫的淚痕。
“月兮,你……怎麼了?”杜晚棠稍有些吃驚的探出手,他那帶著一絲體溫的手還來不及觸及沈月兮的衣衫,就見對方已經幻成一團白影,悄無聲息的陷入了水中,和這水裏的爛泥融為一團。
杜晚棠隻覺得窒息的難受,一張眼,發覺自己躺在室內的絲絨床上,身上依舊是今早出門的那件黑色洋裝,一條呢絨的圍巾,散亂的搭在脖頸上。
他慢慢爬起身,幾乎沒怎麼著力,步到床邊的矮桌前。他拉開抽屜,裏麵是一瓶白蘭地,杜晚棠徑直擰開瓶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顫動著喉結將酒吞了。
他似乎記得,夢裏沈月兮對著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三爺,咱們回不去了……”
杜晚棠一驚之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鬢邊,竟然是驚出了冷汗。他自打出生後,就沒被什麼嚇到過,殺人越貨的事更不是沒做過。但想到如果失去沈月兮,失去他……杜晚棠心裏有些後怕。
他從床上起來,一步步走到窗台前,瞧著那靜謐漆黑的夜。
天上隻有一輪彎月,灑下一層昏黃,照著這棟別墅的牆壁。
令他渾然未覺的是,窗外的矮樹叢裏,正有一支黑漆漆的槍管,無聲無息的對著他的心口。
借著心裏微微的一點醉意,杜晚棠隻是猛的一顫,抬起一隻手,慢慢捂著胸口。
他低下臉,便看到手指上濃烈的血,順著那雪白的襯衣往下落。
杜晚棠悶哼一聲,跌倒在地,手裏的酒杯也砸在地上,碎成無數片,在慘白的玻璃吊燈下熠熠生輝。
第一個發現他受到槍擊的是阿八,阿八本想去他房裏,看他是否睡著了,好替他關燈,看到的卻是躺在地上近乎屍體的杜晚棠。接著,阿八就通知了沈月兮,沈月兮像個瘋子似的在房裏上躥下躥,隻是嘴裏喃喃:“這不可能……不可能……”
最後,阿八跺腳道:“沈公子!趕緊把三爺送到醫院去!”
沈月兮這才恍惚間清醒了不少,把一屋子的傭人都轟起來,下人們七手八腳的把杜晚棠抬上車,沈月兮親自守在他身邊,替他換著止血的白布。
整個過程中杜晚棠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隻有慘白泛著紫的嘴唇稍稍蠕動了幾下。
他強撐著意識把放在車座上的手抬起來,一點點的摸到了沈月兮的手。
“三爺……”沈月兮試探的喚了他一聲。
杜晚棠隻是將他的手攥的更緊了,把臉也埋在他腰上,囁嚅了幾聲,便一頭栽倒在他身上。
等到杜晚棠醒來,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醫院外的梧桐樹上落滿了金色的餘暉,杜晚棠緩慢的睜開眼,便看到沈月兮放大的臉,閉著眼躺在他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