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又說,塵緣已了。
“如果他對天赤頓王的成就稍微有一點幹涉,我會毫不心軟地殺了他。”她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好像那個要殺的人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或者說他跟自己早已親密無間,這種話隨便說說,就像玩笑一樣。
但是她知道這個答案是夏洛克期待的,也是萬不得已自己不得不采取的行動,畢竟繼承者的使命就是這樣,容不得半點雜質。
夏洛克突然閉上眼睛,擺出一副竭力思索的樣子。良久,他換上了標準的布尼塔利亞紳士麵孔,深情而高貴,嘴唇輕啟,用不合時宜的音調唱起一首不合時宜的歌。
“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東方高高的山頂,有一輪皎潔的月亮。
瑪吉阿米的臉龐,浮現在我心上。”
一曲唱完,夏洛克戲謔地望著卓瑪,嘴角上翹,那笑容仿佛在試探。卓瑪的心中一根弦被重重地撩撥,卻在緊鎖的牙關前毅然止住。
“哈哈哈哈!那個時候就讓我來幫你好了!哈哈哈哈哈!”夏洛克滿意地收起飛鏢,身子卻是一陣顫抖。他興奮得向後仰去,止不住地大笑,顴骨上的筋肉不停抽搐,像一個內心的惡魔快要衝破人皮的結界。卓瑪害怕得退了兩步,不過馬上又微微笑起來。這才是她要的人,這個千年難遇的,成就天赤頓王的生讚!
老者的第三問:“世界就要被毀滅,你是選擇失去一切,還是選擇被奪去一切?”嶽凡知道這位老人的問題都是在文字遊戲中作兩難選擇,被現象迷惑的人們會在左右搖擺中飄忽不定,進而失去自我無法自拔。唯有內心堅定的人才能發現所有脈絡的交點,披荊斬棘乘風破浪。想到這裏嶽凡再不迷茫,再不為前事困擾,他的心中隻有一個目標,唯有達成了目標之後,一切意義才會存在,一切犧牲才會值得。嶽凡說出了答案,老者滿意地點點頭朝他走來。
“嗬嗬嗬,我都快成化石了!”嶽凡這才注意到,老者的肌膚上並不是蓋了一層土石,而是皮膚在歲月中漸漸與大地融合,從結構上發生了轉變。
老者的腳步非常僵硬,可能有的關節已經完全石化,嶽凡無法想象他是活了多久才變成這樣子的。
“哈哈哈,這身後的寧靜,老夫可是守衛了整整一千年!”老者身子移開的地方,露出淡紅色的熒光,是個洞穴的入口,“如今終於到了換人的時候了。去吧,年輕人,永遠地終結這一切紛爭的來源……雖然我不抱什麼希望。”
嶽凡正在觀察那個入口,仿佛是直搗地下而去,聽到老者這句戲謔的話,他很不服氣地說:“什麼嘛!我可是仁波切大師所說的什麼什麼花生大士托世之人,背負了拯救蒼生的使命,我……”他轉過身看老者時,老者已經徹底變成了石像。
“喂,老爺爺?老爺爺?”嶽凡用手推了推,表麵是硬的,沒有溫度,摸過的地方掉出一些碎片。然後聽見內部咵啦一聲,幾條裂紋竄上表麵,嶽凡手裏抓著幾塊碎石,愣了。地上的碎石有預謀似的擺成一朵蓮花狀,嶽凡覺得這朵蓮花甚是眼熟。他撓撓後腦,慢慢摸進了洞穴。從他的身體被淡紅色的光淹沒的那一刻開始,又一盞璀璨的燈火在塵世熄滅。
仁增布摩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雪拉紮德,你們沒事吧?你們……”
當他看見跟卓瑪站在一起的是被點燃戰鬥欲望的夏洛克而不是奘瑪布時,他一切都明白了。
“哦,原來是這樣子……我的孩子……”卓瑪連忙迎上去攙扶著他的手臂,安慰他說:“奘瑪布為了不共成就獻出了肉身,他的靈魂會受到天赤頓王的讚美。”仁增布摩嗚咽的樣子非常別扭,任誰看了都不會同情他。可是卓瑪明白,她和奘瑪布就像仁增布摩的親生孩子一樣,失去誰都會讓他痛不欲生。
卓瑪正欲為他擦眼淚,夏洛克突然竄到他們跟前。“你想幹什麼,外來者!我決不許你傷害他!”卓瑪厲聲道。
夏洛克狡黠地一笑,說希望仁增布摩留在外麵替他們把守,待他們成就儀軌出來再會合。
“為什麼?”卓瑪以為夏洛克在耍花招。
“因為進了這個洞,就不知道會有什麼危險了,我怕大師有個三長兩短,不合適吧?”他突然壓低聲音,“而且,我發現有一隻老鼠悄悄跟了過來……”
“不行!仁增布摩大師一定要跟我一起走,萬一遇到危險,我自然會照顧他,不用你擔心。”卓瑪的話沒有半點回旋餘地,她扶著仁增布摩朝洞口走去。夏洛克往地上啐了一口,看看身後的萬裏雪光,嘴角揚起一絲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