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啊睡眠,人可以不吃飯,卻不可以不睡覺。
秋老虎張牙舞爪撲上來,寢室裏四隻除了心靜如水的邱礫,其餘的一概都睡不著。就在這生命垂危的初秋時節,沒有天高雲淡,沒有金風送爽……葉祺心有戚戚地抬頭觀望,果然,電風扇壞了。
宿舍裏就這麼一個吊扇,帶著殘缺不全的轉頭功能,基本能保證邱礫和王援坐在書桌前吹得到,葉祺和顧世琮躺在床上吹得到。這就是對“世界是公平的,因為它對每一個人都是不公平的”這句話的最佳詮釋:汗流浹背地讀書,還是汗流浹背地睡覺,這是個問題。
平衡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它有必要存在。電風扇這一壞,寢室就算塌了半邊天了,一個個的都坐立不安,如墜煉獄。要修電風扇總得先下手把螺絲拆了,王援第一個先受不了,出門借了一套螺絲刀過來,研究了一下,挑了個十字的就搭凳子爬了上去——
居然沒夠到。
三隻翹首仰望的登時爆笑:明明是個冬瓜,還要充電線杆子。
其實王援也不矮,178還是有的,隻可惜除了邱礫跟他半斤八兩,另外兩人都比他們高。顧世琮危危險險攀上180大關,葉祺差不多有185……所以啊,還是那句老話,貨比貨得扔。
百折不撓的戰士才是好戰士,王援拿了本英文版的磚頭狀市場營銷課本往凳子上一墊,邱礫再友情讚助一本組織行為學,再上去就剛好碰到。造化弄人,他從誌在必得折騰到滿頭大汗,終於苦著臉低下頭望著諸位:“太緊了,擰不動”。
邱礫仰著頭看了一會兒,發現確實擰不動。有個螺帽卡在固定圈的後麵,沒有鑷子就穩不住整個螺絲,神仙也擰不動它。
王援不服氣,站在上麵又折騰了幾下,葉祺趕忙攔下了:“別,你要是把螺帽擰花了,上帝來了也沒轍。”
於是出門去借鑷子。右邊寢室這時候肯定沒人,他們的課表葉祺是知道的,隻能往左轉,敲了陳揚的門。
裏麵八成是開著電腦,放著大概十幾年前的那種流行歌曲,小虎隊之類,相形之下敲門聲就顯得有些微弱了。但陳揚還是聽見了,很利落地拉開門:“有事?”
葉祺言簡意賅說明來意,陳揚猶豫了下,說道:“我這鑷子有點兒……嗯,不太好用。你等一下,我把CD收好,我去幫你們拆吧。”
“哦?你沒用電腦放?”這人身上總是輻射著各種令人出乎意料的東西。
陳揚把門拉到底,示意葉祺進來,自己先去抽屜裏翻CD盒子。葉祺在桌前坐下,細細打量了一番桌上那套半新的合成音響,忽然笑得極歡實,挑了一盤《牧神午後》就塞了進去。
……神啊,這年頭再想買這種音質的台式音響得多少銀子?!
陳揚直起身來,晃著手裏的CD盒,問:“學過?”正常人不會挑德彪西。
葉祺把自己從嫉妒的滔天浪潮裏拔出來,盡量笑得不那麼扭曲:“嗯,學過幾年鋼琴,但不怎麼喜歡德彪西。就這盤還算熟悉而已。”
陳揚一邊拿鑰匙出門,一邊說:“我那堂哥送我的,我也不怎麼聽。哦,就你前天看見的那個。”
前……前天?他怎麼知道前天他看見他們倆了?
陳揚稍微有些得意地回頭看看他,道:“你一動不動趴了多久啊,我們小時候在家都是特意練過耳朵的。”
“哦,哦……”半是尷尬半是懊惱,葉祺踩著個大頭拖鞋跟了上去。
原來陳揚所謂“不太好用”的概念,是說他的鑷子裝在瑞士軍刀上,除了他別人不太容易拿得穩。三下兩下把螺絲拆了,固定墊圈鬆開來,邱礫接過手去看電路,葉祺伸手把那把軍刀要了過來。
好幾個部件都改裝過了,換成了主人常用或者順手的東西,比如慣常的牙簽組件就沒了。葉祺小心地把指甲卡進凹槽,將開瓶器拉出來,一眼看到上麵竟已有磨損了,不知開過多少酒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