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眼前這人知道他是在硬撐著麵子給自己看,隻有他理解他不過是不甘心,也隻有他知道他太需要躲起來歇一歇。
念頭一轉,眸光便跟著柔軟下來。陳揚眼看著這小子要矯情,恰到好處地攤開手掌往他眼睛上一蓋:“睡吧。”
葉祺的睫毛沾著些微的潮氣,刷過陳揚掌心的紋路,幾乎是立刻昏了過去。
演講比賽的初賽複賽都簡單如砍瓜切菜,毫無懸念。決賽開始的前一天晚上八點,組委會突然飛信襲擊了葉祺,通知他用一張ppt介紹自己,作為整個決賽的開場。
這還不簡單麼,葉祺依稀記得高中的時候參加的什麼比賽也有這個環節,習慣性點開文件夾翻找。那是一張加了視頻窗口的ppt,因為電腦過熱有點卡,放出來的時候隻有音頻是流暢的,畫麵斷斷續續。
高中時代的葉祺,穿著清爽的藍色格子襯衫和牛仔褲,一麵望著鏡頭微笑敘述一麵沿著學校的楊柳岸往後退,眼裏的自信鋒芒幾乎要灼傷別人的眼睛。“大家好,我是葉祺,摘葉飛花的葉……”
一瞬間回憶翻湧如潮,彼時拿著攝像機亦步亦趨的人正是韓奕,一草一木,依稀如舊。
葉祺下意識手指一顫,頁麵閃了一下就消失了。
算了算了,重新做吧。不就是照片加文字介紹的小事兒麼,用不著翻箱倒櫃。
翌日,葉祺從衣櫃裏小心翼翼捧出那套當初一咬牙專門去訂做的西裝,衣冠楚楚地去比賽了。大一的時候總覺得學校上層都有毛病,就喜歡把各種比賽搞得像衣冠禽獸大比拚,後來才漸漸覺得吧……咳咳,人套進了這張職場精英的皮,還真就有那麼點縱橫捭闔的豪情打心底裏緩緩湧動。大概這就是畫白臉變曹操,畫紅臉變張飛的根本原因吧。
開始前總有領導講話之類的例行部分,葉祺坐在選手席上默默看稿子。黑水筆和鋼筆圈出來的長句短句,空白處的各種修改意見從十天前一路延續到一個小時前,看著看著,心裏漸漸定下來:既然天命所歸,管它是什麼天命。
就文辭方麵來說,葉祺習慣上傾向於使用學術詞彙和靈活多變的長句,但這兒畢竟掛的是English
Speaking
Contest的橫幅,不好太過分。初稿出來之後他改了一遍又一遍,每個句式都按照方便理解的最佳形式推測和顛覆,每個動詞都反複斟酌,連複合形容詞的出現頻率都嚴格控製過。不是不得意的,好歹是自己最擅長的領域,生而為人的這點驕傲不就在於人前閃閃發光,人後甘苦自知麼。誰都一樣。
主持人禮節性地拿著話筒鼓掌,歡送外語學院的院長回到評委席上,接著說:“Next,
let’s
welcome
the
chairman
of the
academic
department
of the
Student
Union.”(接下來,讓我們歡迎學生會學術部部長。)
葉祺沒有望過去,隻是把注意力從視覺轉移到了聽覺上。有一點隱約的期待:陳揚陳揚,你的發音可千萬不能一塌糊塗。
上麵那位開了口,葉祺震驚地抬頭,正巧對上。陳揚的眼睛閃了閃,立刻又深不可測起來,含著笑意掃視全場。
非常罕見的所謂BBC嫡傳,葉祺頓感三生有幸,總算是遇上了。英音很難模仿,一旦學會了卻會自然而然帶來貴族氣質,讓人想起倫敦陰沉的街道和滿城的黑色長柄傘……葉祺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那口最多修煉到七成火候的美音,風中淩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