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陳揚既嚴肅且無奈,聳聳肩:“未必,但我看出來了。”

微用力推了推葉祺的後肩,兩人繼續往前走著,陳揚側過臉體味他的沉寂,一時衝動:“葉祺,我不知道你心裏有什麼事,但……或許你可以說出來。”

葉祺沒覺得怎麼突兀,一雙眼睛在暗處幽然發亮,猛地挑起來盯進陳揚眼底。

陳揚很寬容地笑了,兩手放進西裝上衣的口袋,愈發鬆弛的姿態:“你想說,我就聽著。不想說也沒什麼。”

葉祺合上眼深深吸氣,剛要開口——

“誒你等等,我也要計時,看你能不能說滿兩分鍾。”

煞風景的祖師爺下凡,葉祺這等小妖隻能遁了。當然是被陳揚一把拽回來:“你像話點兒,穿著西裝呢,裝也要裝出個人樣來。”

葉祺氣結,終於不淡定了,一腳踹過去:“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

交心容易,但咱這兒還有個就算交了心也不能解決的問題:葉祺不能完全說實話。

其實他的經曆比陳揚還簡單:六月初高考砸了,七月中旬父母婚變,七月底母親急病,最後失戀。葉祺猶豫了一下,在這四個語法結構相似的分句後麵好歹加了一點注釋,撐足了一分鍾。

陳揚本來半真半假看著秒針,後來聽他概括得這麼簡潔,連眼神都僵在了原地。

“你媽……還在麼。”話一出口,荒唐之感油然而生。某個還不怎麼熟的夜晚,在他的寢室裏,葉祺也是這麼斟酌著字句問他的。

葉祺也覺出滑稽來,淡然笑笑:“在,不過沒你爸那麼生龍活虎,現在人在瑞士靜養。”

陳揚晃了晃手裏的啤酒罐,把最後一口一飲而盡,問:“上海醫療條件不夠好?”

——不是,是不巧發現她的寶貝兒子是同性戀,實在氣得待不下去了。

葉祺的酒量在高三畢業的暑假練得天上少有地上全無,自己那罐早就幹了,心癢難耐,四下望了望,答:“不是,我媽那個大學跟瑞士什麼學院有合作關係,正好送過去方便。我有個阿姨在那兒,也好照顧。”

陳揚錯過眼看他百無聊賴玩著空罐頭,恍然大悟——隨便誰一個夏天在家灌了睡,醒了再灌,都會喝成他這樣。酒對他來說是全無愉悅可言的,他隻是渴求著血液裏酒精濃度飆升的感覺,但求一醉。

“怎麼這麼巧。”陳揚沉默良久才輕歎了一句,頓一頓,又補充道:“我是說這個時間。”

葉祺從他們坐的台階上起身,笑著低頭看他:“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嘛。誒,你這什麼表情啊,我還沒淒慘呢。”

月光如淚,偏偏眼前此人笑得如此清朗,陳揚仰頭望去,自己心裏一陣一陣發寒。

葉祺俯身拉了他一把:“我又想酒精了,陪我去喝酒?”

陳揚是見識過他怎麼喝酒的,心一橫,借力站起來:“好啊。”

葉祺卻笑眯眯地擺了擺手,豪邁道:“算了,想醉太累人了。回去吧,不早了。”

這個溫和的孩子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在掩飾自己上,一絲一毫寥落都不示於人前,內裏卻是一片悲愴的海。看他穿得妥妥帖帖,笑得安安靜靜,陳揚卻覺得很難過。真的是很難過。

陳揚垂著頭跟在他後麵往回走,宿舍樓大廳的淺黃色燈光在轉角處靜靜等候。莫名的,覺得內心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