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日程按慣例進行,如遇特殊事情可打破寺規。有一次,我們全體搭乘火車去參加一個小型別致的鄉村寺廟紀念活動。幾百名僧侶聚集一堂慶祝寺廟成立五百周年。我們這群人跑過來做廚房勤雜工。一連好幾天,我們忙著切菜、燒飯、洗碗,並安排在當地的農民妻子旁邊打下手。盛宴開始時,我們成了一群侍應生。
當天晚上,幾百位賓客離席後,廚房勤雜工和勞動者舉行了他們自己的盛宴和晚會,老農和妻子們與禪宗寺廟裏的和尚一起瘋狂而搞笑地唱歌跳舞。
行之自由
在一次稱之為“攝心”(sesshin)的良久靜修過程中,小田雪窗禪師就一句箴言講道——“完美之路暢通無阻。努力奮鬥!”這是“道”
的基本悖論。總是有人呼籲我們要不遺餘力,但與此同時,還必須有人提醒我們,其實道路本身並沒有荊棘障礙可言。因此,有一種說法:努力本身會導致人們誤入歧途。單純的努力可以積累知識、增強能力或獲取表麵上的成就。與生俱來的諸多能力或許要靠清規戒律來滋養,但光有戒律,人們無法進入“逍遙遊”(freeandeasywandering)(《莊子》術語)的境界。世人須謹記,切莫因自己自律和勤勞之嗜好而深受其害。事實上,一個人隻需少許天分就可能在手工業或商業上獲得成功。但到了那時,或許一個人就永遠發現不了自己可能會擁有更多有趣的才華。“學自我者,即忘自我也,”
道元禪師告誡道,“忘自我者,為萬法所證也。”①“萬法”(tenthousandthings)意味著現象界中的萬事萬物。當我們以寬廣的胸襟看待所有一切,那個世界便會擁抱我們。
然而,我們仍被呼籲要全力解析人類自我這一複雜而奇奧的現象。
盡管這一要求是必要的,但還是過猶不及,畢竟它將(人類之外的)那個世界拒之門外。禪修為我們提供了應對自我之道,即采取刮打、訓誡、鞭笞(棒喝)的方法。禪宗公案的主題旨在為初學者提供一塊敲門磚,以便通過且超脫初學的障礙。有許多深奧的公案專研(佛教)不二法門的本真問題,啟迪教導習禪人(誠如佛教傳統倡導的)在日常生活中最終成為聰慧機警、優雅得體、慈悲感恩、嫻熟佛法之人,且能超越“自然”(natural)和“人工”(worked)這一二分法界限。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就是一種“生活藝術”的實踐方式。
《道德經》本身對“道”之定義做了最精細的闡釋。開篇的第一章第一行寫著:“道可道,非常道。”此句的意思是:“可循之道並非精神之道。”一切事物的真實麵目不能局限於一個已知的意象,想當然地認為“道路”就是線性的。隻有當“追隨者”已被忘卻,才能達到訓練的目的。“道路暢通無阻”指的是道路本身並未給我們設置任何障礙,它四通八達。相反,是我們自己擋住了自己的道路,故古時的禪師諄諄教誨道:“努力奮鬥!”
也有禪師說:“不要試圖向自己證實有些事比較艱難,這無疑是在浪費時間。你的自我和智商將會擋住你的去路;讓所有那些虛無縹①引文出自道元禪師的著作《正法眼藏》。——譯者注緲的願望見鬼去吧。”此時此刻,他們可能會說,隻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你就能不費吹灰之力讀懂這個世界。也就是說,你將有可能掌握宇宙間的大業。這些啟示均來自於印度靈修大師拉瑪那·瑪哈希、克裏希那穆提以及日本的盤圭禪師。這是艾倫·沃茨對禪宗的闡釋。佛教中,整個流派持此觀點的就是淨土宗。誠如德高望重(說一口大阪話)的森本禪師所言:“淨土宗是唯一能詰難禪宗的佛教流派。”他解釋道,淨土宗之所以能詰難禪宗,是因為禪宗過於執著、自視特殊、桀驁自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