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舉手之勞’,也隻有在柳兄你這樣的人物眼裏才能有這樣‘舉手之勞’的壯舉吧!仁心不得不佩服!哈哈哈哈......”妙仁心由衷的說道,兩人相視而笑。笑罷,妙仁心起身準備離開,拱手道:“柳兄按藥方給這位少年熬藥,定能藥到病除。沒有其他事情,仁心就先回去了,近日醫館病人甚多,不能久離,柳兄改日再會。”
“本想與妙兄暢飲幾杯,無奈妙兄醫務繁忙,那好吧,改日再聚!妙兄好走。”柳無雙說著躬身作揖相送,一直到了府門外。妙仁心再次作揖告辭,然後上了馬車走了。
柳無雙看了看藥方,然後把它交給一個仆從,道:“拿藥方去藥房抓藥,煎好了送去給東廂房裏的那位少年服用。”
仆從答應著接過藥方,急匆匆的往大街上跑去了。柳無雙抬頭看了看夜空,忽然他覺得有些累了,於是轉身回府睡覺去了。
日上三竿,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了少年的床上。
少年忽然感覺眼睛有一種刺痛感。他能感覺到強烈的光芒。這不真實,他不敢相信,他猛然睜開了眼睛。他能看到光線,眼前是模糊的門窗,模糊的桌凳,模糊的一切,但這都是能看的見的,是光明的。他很興奮,但又覺得不太真實,於是又閉上了眼睛。他深深的呼吸,心跳的很快。他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這次,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幸福的感覺一閃即逝,他覺得果然是自己的幻覺,他已經做了十幾年的瞎子了,怎麼可能會突然重獲光明。這樣想想,心裏也就沒了失落感。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開始觀察自己的處境,他不知道自己現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此地的。屋子裏很安靜,他聽不出什麼來。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串腳步聲。然後一個人推門走了進來。這人看到少年醒來,馬上叫道:“快去通知三公子,那少年醒了。”
來人正是柳賢。門外的仆從聽到趕緊跑出去找柳無雙了。柳賢走到進房間,來到了少年的床邊。
“這是哪裏?你是誰?”少年問道。
“這裏是柳家堡,公子。在下是柳家堡的管家,姓柳,單名一個賢字。公子已經昏睡迷了三天,此刻能醒來,真是謝天謝地!”柳賢道。
京兆鳳儀莊,孤雲柳家堡,這是雄霸關中武林的兩大豪族,尤其是孤雲柳家堡,宗族人口眾多,人才輩出,不乏武藝高強者,族長柳長卿更是曾在天下第一武林大會上隻差半招敗給奪得天下第一的鮮卑劍客慕容堅,位列天下第二,不僅如此,柳家堡旗下還有商鋪櫃坊無數,財力雄厚。柳家堡不僅廣交武林同道名望甚高,還與官府來往密切,勢力極大。這兩家都夢想獨霸江湖,明爭暗鬥了很多年。
這裏無疑是一個是非恩怨繁雜之地。少年無疑也明白這一點,他心中隻有一件事情讓他掛懷,那就是複仇,其他任何事情他都不想牽扯進去。
他想從床上下來,但是他忽然感覺頭好痛,隻好作罷。他記起來了,自己受了傷。他記得當時自己心裏極度的憤恨,尋找了十幾年的仇人終於找到,並且已經倒在了自己的劍下,本來已經是插翅難飛,但最終卻還是讓他逃走了,他想不通,老天為什麼會給他開這種玩笑,一時間氣血上湧,頭痛欲裂,他想擺脫這種痛苦,隻一味的狂奔,一不小心一腳踏空從山崖上摔了下來。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少年躬身道。
柳賢趕忙扶住少年:“公子誤會了,不是老朽救的公子,救你的是我們三公子柳無雙。”
正說間,柳無雙已來到了門外。“三公子,你來了。我和這位公子正說你來著。”柳賢起身迎柳無雙過來。
“多謝柳公子救命之恩!”少年抱拳道。
柳無雙亦抱拳回應:“同是江湖中人,救死扶傷本是應該,無需言謝!”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柳公子的大恩在下定當永生不忘!”少年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他是個不願欠人恩情的人,越是對方的輕描淡寫,他越會感覺到是自己的無能。
柳無雙覺察到了少年情緒的變化,於是他選擇了轉移話題。“哦,對了,還沒請問少俠的姓名!”
少年情緒稍微平複了一點,道:“在下姓李,名憫唐。你可以叫我憫郎。”
“好的,憫郎兄弟。”柳無雙微笑著應道,“憫郎兄弟的劍術應該很是厲害吧,自古寶劍配英雄,你的劍確實是一把好劍。”
“一把好劍也有殺不了的人,再好的劍術也有殺不死人的時候。”憫郎道。
“是吧,也許是他命不該絕。”柳無雙道。
“不,他該死!殺他千次萬次都難解我心頭之恨!這賊寇在我五歲那年帶人闖進我家進行劫掠並殺我全家,我家一百多口人隻有我一人逃脫,這賊寇搶了東西殺完人一把火燒了我家的宅子,我這雙眼睛也是在那場大火中受傷瞎掉的。”少年咬牙切齒的說著,柳無雙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恨意,幾乎讓他汗毛直立。
“想不到憫郎兄弟你的身世如此悲慘!老天多有不公,竟讓惡人逍遙法外!”柳無雙歎道。
“縱使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他找出來!血債定當血償!”憫郎道。
“對,血債就要血償!憫郎兄弟定能如願以償。”柳無雙道,“不過在這之前你要先養好傷,‘妙菩薩’的藥方看來確實不錯,這才半幅藥你就已經能坐起身來了。”
“神醫妙菩薩?”憫郎問道。“是的,我與他是生死至交。”柳無雙道。
“傳聞妙菩薩仁心濟世,醫術更是賽華佗扁鵲,妙手回春,能與他成為生死至交,柳公子也一定是人中龍鳳。”憫郎讚歎道。
“你太過獎了,柳某今日所有其實是都是父母所賜,柳某隻是一個靠吃父母老本的閑散人。我與妙兄相識也隻是妙兄為人謙和愛廣交武林同道罷了。”柳無雙道。
“想不到堂堂柳家堡的三公子竟如此謙遜,實在令人欽佩。”憫郎道。
“如憫郎兄弟這般俠客方值得欽佩才是!”柳無雙笑著走到屋子中間的桌邊坐下,從茶壺裏倒出一杯茶來,自顧自的喝起來。須臾,他又道:“你五歲時便遭遇不幸,那你這些年是如何過來的呢?”他本不該問,接人傷疤的事情終究是不好的,但他真的非常好奇,他很想知道這樣一個盲童十幾年間是如何在亂世中生存下來並練就一身本領的。
憫郎深深的吸了口氣,腦海中浮現出曆曆往事。他不願去回憶,但對方有恩於自己,他不該隱瞞什麼,即便讓他還上這條命他也不會猶豫。
“那夥賊人個個武藝高強,家丁不敵,被賊人全殺了,父親也在打鬥時中了賊人的暗器,那暗器上抹了劇毒,父親自知已回天無力,跑回房中把我抱到後院,藏在地窖中,叫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去,說完他就跑出去跟賊人繼續搏鬥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父親。那夥賊人殺光了府上的人,然後在府中到處翻找財物,好幾回差點找到我了,好在我家地窖造型特殊,極為隱蔽,賊人沒看出來,才逃過一死。”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那夥賊人搜刮完府中財物後,把死屍全都堆在了一起,放了一把火,把宅子點著了。濃煙夾雜著焚燒屍體的焦臭味從地窖的通風涵洞裏倒灌進來,熏的我眼睛都睜不開,眼淚不受控製一直流著,強烈的焦臭味聞得我嘔吐不止,吐到全身無力,快要昏死過去。雖然父親叫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去,但此時我再也忍耐不住了,我從地窖裏鑽了出來,賊人已經離開,我看到房屋都已燃起熊熊大火,濃煙滾滾,已看不清屋裏的情況,可我已顧不上這麼多,我要找到父親和娘親。我衝上台階,正要進入屋內,大火燒塌了門頭上的橫梁,一塊牌匾從門頭上掉下來,正好砸中了我,接著我就昏迷了。”少年聲音戰栗著,攥著的拳頭咯吱作響。
他停頓了一會兒,他接著說道:“我醒來時已經是三天之後了,我發現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我依然聞到那股刺鼻的焦臭味,我知道自己仍在府中,隻是此時府邸已化為一片焦土。我從地上爬起來,向府外走,眼前是一片漆黑,走了幾步,我便被絆倒了,我俯身一摸,發現是半截燒剩的屍體,被燒糊的屍體上屍油黏糊糊的,還有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我又忍不住吐了出來。胃裏麵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吐出來了,吐出來的都是黃膽水,我感到饑餓異常。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我走出了府邸,來到了大街上。”說到這裏,憫郎停了下來,許久沒有說話。他的身體在顫抖,眼角有淚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