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是經曆煉成的,而不是知識造就的。在藝術中,知識隻造就智者——通常的情況下隻造就小聰明的人。
大師是聖者,是關於生命和死亡的意識煮出來的,他的藝術始終冒著這一切的滾燙的鹹毒的熱氣,始終在翻騰,而每一個氣泡都是沒有答案的疑問。
大師是命名的人。不是為一件瑣事命名。是對一些生命基本的原素,那些折磨他也折磨所有人的精神和意誌命名,那些被各種宗教和哲學解釋得神乎其神,支離破碎的詞彙命名。大師就是他的宗教和哲學,是死亡的宗教,也是活命的哲學。
任何時代都不是遠離大師的時代,卑鄙、下流的時代可能產生大師,黑暗、混亂的時代也可能產生大師。惟其斜風細雨不是大師的環境。大師是與命運相撞的人。他打敗了命運,他是大師;他被命運打敗了,他也是大師。他在深淵裏,他渴望著;他在山峰上,他俯瞰著。他成了一種飄忽的精神,而不是他身在何處。大師能把這一切化為他的作品,毫無保留地獻給人類,獻給神靈和自己。這是他籍以永生的手段,用作品填滿他的意識所能及的世界的虛空,戰勝人的第一弱點:虛妄。
“大師是一、生命和死亡。《伊薩奧義書》”大師留下的便是永恒的星星了——“它早已治愈了生命的爆發。(尼采)”
論歡樂
再也沒有像歡樂這樣會遭人非議的了。
在毫無道理的歡樂中,歡樂被認為是一種神經質。在黃發鮐背的老人眼裏,嬰兒的歡樂和青年的歡樂一種是純真,一種是淫蕩和無知;在沉思者的眼裏,所有的歡樂都輕了點兒;上帝為戰場上的歡樂而悲憫,富人為窮人的歡樂而狐疑;英雄的歡樂是危險的歡樂,他將劍含在了喉嚨裏;庸人的歡樂總是被我們忽略了,並貶低他們歡樂的價值。好像歡樂是一種奢侈,隻有富人用錢才能買到。
在勇敢中尋找歡樂何嚐不是一種奢侈。一根小草的歡樂是因為春風在撫摸著它;一株大樹的歡樂是因為雪壓枝頭,眾目睽睽於它的代價當然是在痛苦中也要做出挺立和歡樂的樣子。而小草的歡樂就是歡樂,是歡樂的本質,是純粹的歡樂。威廉·詹姆斯說:“歡樂是一種宗教的靈感。”歡樂是上蒼暗示的,沒有邏輯,沒有貴賤。卑賤者因為對生活的索取表現出他們極大的忍讓,歡樂便成為了他們生命中隨時爆發的焰火;自視高貴的人已經學會了攬於各種各樣的欲望豐富自己,歡樂這生命的根就被他們削減了,刪節了。另外,政治家憂慮於暗殺、起義和下台,商人憂慮於破產、暗算和積壓,貪官憂慮於敗露、隱藏和敲門,學者被各種書本和觀念壓得喘不過氣來,已經無暇顧及歡樂。偶爾走到歡樂的麵前,不是裝模作樣便是淺嚐輒止,在短暫的與歡樂的會麵中表現出他們的矜持和慌張。歡樂像在遙遠鄉下的父母,他熱愛他們,縱有萬貫家財,也無法親手孝敬他們,供奉他們。
“當他們打鼾時,他們是上帝。/……沒有過多的話語,/他們仍是上帝。(安妮·塞克斯頓)”學會那樣的鼾聲嗎,肆無忌憚的、堂堂正正的鼾聲。好像神在宣諭:在膚淺的歡樂裏,才有深沉的鼾聲。
論服裝
服裝的到來是為了拯救我們的。它也暗害了人類,使人類退化,成為大自然的弱者,無法抵禦風雪的欺淩,連一隻蟲豕也不如。服裝是可有可無的,在有的時候服裝裝飾了一個人的驕狂、高貴和矜持,在無的時候這個人也是美的,赤裸的美和隱藏的美都可以攝人心魄;赤裸的美也能含蓄,隱藏的美也可以放蕩。
服裝如果能使我們鎮定自若,這就是它的勝利。在征服人心方麵,服裝有著很深的素養,它十分簡單卻又蘊含著艱深的文化。它的迷人之處就是能由物及人,它把自身的意境轉移到穿著者身上,轉移到穿著者的眼睛中,轉移到她的舉手抬足中,並能製約穿著者的行止。阻擋那些與服裝不符合的念頭,變得跟服裝一樣那麼循規蹈矩。為了呼喚青春,一件衣服就能產生幻覺。暮氣沉沉的感覺是從服裝開始的。高雅,如果赤身露體他會真正高雅?領袖?正襟危坐的領袖是指正襟危坐的領口和袖子?當然是。有正襟危坐的領口和袖子,就有正襟危坐的領袖。一個趾高氣揚的王者就會有飛揚跋扈的皇袍。衣缽,你接受了一種信仰,不僅將信仰特有的服飾接過來,連化緣的飯盆也要接過來。信仰就是這麼通過服裝繼承下來的。
服裝在街頭的展覽似乎是想顯示一個人的與眾不同之處,最後卻變得千人一麵,這是什麼道理呢?研究服裝的由於狹隘地理解了時尚文化的內涵,由於對傳統文化的亂砍濫伐,過度開采,對未來的惶然與巫婆似的預言,造成一種精神幻想的假象,這種假象由不倫不類的人群和不倫不類的服飾所表現出來,造成了毫無道理的相互模仿和抄襲,它的危害之深,連大家的麵部表情、腳跟的彈性方式都是一樣的;女人的眼圈、指甲油和風度都是一樣的。還有什麼不一樣?沒有了。服裝由表及裏,由外而內,成為了我們自由的枷鎖,束縛了我們的想象力和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