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小論一劄(二)(3 / 3)

論麻將

麻將是人對社會的感情發泄的一條便捷通道,排除對金錢的攫取,它可能文質彬彬,但它同樣埋植下仇恨、毆鬥和殺戮的可能。麻將還是一種體麵結束生命的方式,許多老人在激動中含笑倒斃於麻將桌前,它掩飾了人生的痛苦,浪漫而樂觀。

麻將是最簡便廉價的塵世的歡樂和痛苦,它是在一些人不知道把自己怎麼辦才好時愛上它的。麻將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約定俗成的朋友聚會,常常不歡而散。每一場麻將都是人們算計的籌碼,它讓你無緣無故地坐在那兒,不停地擺弄和組合它們。為了得到一張牌而不惜舍棄許多牌。我們所“和”的往往是別人的一張廢牌。也就是說,你舍棄的牌往往會成全算計你的人。在一種輕鬆的、徹夜不眠的氛圍中,每個人都想著怎樣把自己之外的人全部置於死地。在達到這個目的的途中,你不停地改變初衷,見機行事,但往往事與願違。熱愛它的人往往有著異常的對饑餓和寒冷以及排泄的忍耐力,所謂麻將的享受其是一種殘酷的自我折磨。這種病態的賭具是時運頹敗的象征。

論犧牲

權力需要犧牲(卡萊爾)。這隻是犧牲的一種,是變態的一種,然而這種犧牲似乎變得如火如荼起來。

犧牲源於狂熱的固執的理想,犧牲是與偏激緊密相隨的。不計後果的追求隻能以犧牲收場。

犧牲是一種大美,它突然使一個生命輝煌起來。哪怕是背動地犧牲,成為一個社會群體和一種信念的犧牲品,犧牲本身也是美的,這種美悲壯、淒豔。當為某一個人犧牲時,他所付出的生命與時間依然會在歲月中像珍珠一樣發光,因為犧牲是痛苦的,痛苦是美的本質。

犧牲與等待緊密相連,被銷磨的部分就是犧牲;容顏、信仰、由混沌走向清醒、由單純幼稚走向穩沉,走向老奸巨滑,都是犧牲,是犧牲的怪胎。

犧牲是昂著頭的,也有的犧牲是把頭夾在褲襠裏。

有的人把城市當作了一種犧牲,用以祭奠他(她)的青春與浪漫。在城市的雷場上栽上一棵相思樹,到處都是愛與人倫的碎片;我們的秩序正在犧牲著一批又一批人。有的人死了,卻還活著;有的人活著,其它早已死了(臧克家)。

論憂傷

基督教認為,罪,憂傷和死亡,是困擾人類的三大問題。自從亞伯為該隱所殺,在亞當和夏娃的心中引起的傷痛開始,那種人生的憂傷一直待續至今,使我們人類肩負著那沉重的感覺。在《聖經·約伯記》中,記載了約伯曾遭受過巨大的苦難,幾個來安慰他的人中,有一個人認為,憂傷就是人生的目的。

憂傷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對命運的折服。是生命的痛苦漫溢後悄悄淌下的一線投影。少年的憂傷是朦朧的詩,望斷雲天也沒有答案,而愛情與婚姻的憂傷是真正的憂傷,它滲透到生活內部,默然不語,連綿無期。憂傷在邁向神靈的門檻時付出了血淚的代價,那個古代烏斯地的大義人約伯就是如此。他丟失了牛羊,丟失了親人,渾身長滿惡瘡,可他終天理解了上帝的旨意,看到了上帝,並在塵土和爐灰中懊悔,內心棄斥著深厚的喜樂。為什麼上帝要懲罰義人而不是惡人呢?這僅僅是一個信號:人類要弄清楚他活下來的處境,要找到說辭,要依托那些虛幻的象征為自己的痛苦解套。他要解放自己——而宿命的現實是不可反抗的。他親吻了神,神也親吻了他內心的創痛;憂傷於是變得啞口無言,連最孱弱明白的真理也開始神秘起來。在憂傷中,我們看見了那人嘴角的一絲笑意——憂傷是意味深長的思想。

托爾斯泰說,人隻有在沉醉的時候,才能生活。我在對世事和遭遇的無窮傷感中製止了內心的狂虐,如果再多問一個為什麼,我就要歸於禽獸的精神區域中去。人類為何有那麼多的感覺和心語需要敘說?人類並沒有同行者,他的孤獨是他憂傷的源頭。可是,險惡的生存壓給他更多的傾訴,在憂傷中,誰是傾聽者?神是自己的心靈。神喃喃自語。憂傷啊,直接刻入肉體的傷口不如那更多的觀念所帶來的痛感,真正的痛是生存哲學的賜予。麻木和沉醉有什麼不同嗎?我看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沉醉找到了宗教,而麻木還在信仰的街頭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