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熱氣騰騰的寫作(二)(1 / 3)

熱氣騰騰的寫作

熱氣騰騰的寫作,這些字眼讓我感到沉醉。我們的語言在雜亂中顯得如此雄渾,像建築工地,敲打著,此起彼伏,有著大廈的征兆。火熱的激情,充滿力量的構造,磚瓦橫飛,鐵錘叮當,甚至事故層出不窮,到處是危險和暈眩。但是,我的願望是親吻藍天。

熱氣騰騰的寫作是一次罹患嚴重激情的爆發,沒有任何意圖,隻有預兆和暗示。我在痛苦的陣地上揮汗如雨。以全新的搏鬥麵目出現在一群講述者中間,擯棄神話,蔑視現實,灼人的敏銳,我願意犧牲漫長的征途,與宗教和傷害辯論,捂著內心的創痛,或者暢快淋漓地俯瞰大地,和街上的人群一起大笑。

我在不可治愈的亢奮中走向圓滿,在灼熱的煎熬麵前升華我的思想——每一行文字都是台階。我必須籠罩在蒸騰的感情中,傾訴自己,揭露社會,乃至人們內心醜惡的隱秘。我在普遍的生存原則中發現大美,用來蒸煮自己寒冷的靈魂。我必用熱力迸射的語言的陽光撞開我千奇百怪的想法,糾纏不清的陰影——它來自文學的癲狂和那種成名欲望中古老的陰暗心理。

我在內心肉搏,藉以打敗自己。

繞開審判者的怪癖,在他們那兒,沒有是非標準。我不太在乎岩漿遭到現實冷卻和跌撞後的醜陋程度。它們全是激情的兒子。我愛它們,以最後回憶的惶恐心情關閉表達的心靈。

我用自己的體溫寫作。焚燒我過去的經曆。記憶是一把紙錢,而痛苦是祭燈。我看見文字發出的光,叮當作響,那是我內心不安的音符,傾訴,把美麗還給世人。理性是激情蒼老的孩子,它更像它的祖先。第一個慷慨悲歌的是智者,最後一個慷慨悲歌的是患者。我在他們中間。

我沒有辦法不全心全意,我的生命便是如此。

我喜歡尋求片斷的火熱,高潮中的抽搐。在起哄、囂叫中表達我的憤怒。我用語言美化了文學的衰老,使它們新如純銀的器皿。我用我的粗糙打磨它的高貴,用我的反諷完成它的歌頌。

我把我自己分成兩個人,他們手握著火器互相尋找並攻訐。我故意丟失了密碼,讓他們極力地回憶,甚至讓他們忘記了對方的不仁,在撕打中發現陳舊的傷疤,並認出自己。

我不得不惡狠狠地告訴文學,一切都是虛妄,在我這裏,隻有不停地寫才是靠得住的。惟有自己的熱情最真實,它燃燒了我的眼睛,使我視物凶殘,突然從大地深處湧出一片紅光。連苦難都想說出自己的聲音。我看見恢宏的氣勢是在我微小的喘息中誕生的。因為文字具有擴張的能力。思想具有侵略性。

我看見我張大嘴喊叫的時候,懷著強盜的願望想吞噬這個時代。

宗教伴隨著狂熱,寫作呢?寫作是更狂熱的邪教。

無題(一)

在昏昏欲睡的文學和言不由衷的高談闊論那裏,真實的文學已經成為絕密文件。你無法打動文學。文學在躲避我們。

文學是因為妓女的名片和宦官的吵夜使它遠離現實的真相的。

我們還蒙在鼓裏。

無題(二)

文學似乎不太在乎知識分子與它幾千年的交情。在漫長的歲月中,文學顯現出來了以敵為友的不良嗜好。文學不再成為傳播正義的特權,知識分子的各種惡行紛紛出籠,搔首弄姿從街頭走進文學的殿堂,並與文學勾肩搭背。在文學的世紀夢想中,權力搶占到中心的位置,不再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