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這般貌美的女子,怎麼會在醉仙閣那種地方出現。”槿溪收回劍用樹枝撩動著地上的火堆。
“如果我告訴你是為了好玩,你信嗎?”錦淩挑逗的用絲帶在槿溪眼前晃了幾下,他的笑容總是很無憂,但槿溪卻不吃這一套。
“我當然信,你一男的打扮成女子在煙花場所,難道還為了別的事。”槿溪一眼識破錦淩,伸手劃過的頸間的喉結,“盡管你很漂亮,但你的喉結出賣了你。”
“你洞察能力還蠻強的。”錦淩無趣的和槿溪保持一小段距離,“被你識破了,不玩了。”
外麵的天空打起了雷,方才出去的兩名男子被從廟外砍斷經脈摔進了廟內,渾身濕透的盛紀佇立在風雨交加的寺廟門口,黑暗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將盛紀映入他們的瞳孔。
白紗衣粘著繡有紋理的白綢長袍,雨水順著長發以及紗衣的褶皺處流淌,外麵吹入的冷風讓人顫顫巍巍,水跡順著盛紀前進的步子蔓延。
“安陵盛紀?”槿溪妖冶的鳳眼瞟向盛紀的方向,持劍起身,“兩次行刺不成,現在你反而自己送上門來了。”
“錦淩回來!”像是命令的語氣,盛紀直視著槿溪身旁的錦淩,蹦跳著正要上前的錦淩卻被突然蹙眉的槿溪拽住,往火堆邊的地上一推。
“你們認識?”槿溪蹙眉,拇指輕彈,長劍入手,交織在風雨間的萬頃光輝,刹那間流光飛舞,盛紀回轉未出鞘的長劍避開攻擊,揮劍轉身之際發帶斷落,一頭長發流水傾瀉般散開在夜色中,兩柄劍架在兩人頸間,盛紀冷眼相對,槿溪顏不改色。
“你想和我同歸於盡嗎?”槿溪哂笑一聲,妖邪的鳳眼眯了眯,唇角勾起鬼魅的笑意。
“不然你想怎樣?”盛紀盛氣淩人的瞟了瞟槿溪頸間的長劍,寺廟外的天空電閃雷鳴交映著兩人冷漠陰鬱的臉。
“一直以來我都隻有一個目的。”槿溪彈指間一顆石子擊中了盛紀的手骨,長劍偏離軌道的刹那間,鮮血染紅了胸口的衣裳,“那就是要你的命!”
本要加深力度刺入心髒的劍被一股力量阻擋,槿溪愕然抬頭看著手握住他的劍的錦淩,因為他的阻力長劍沒有穿過盛紀的胸膛,鮮血順著他的手流淌著,沉悶的滴落在地上。
錦淩抬起低垂的臉,瞳仁拉長化為橢圓,鑲嵌在橘紅的瞳孔間,槿溪的長劍哢一聲被折成了兩半,若不是槿溪及時後退避開,恐怕另一半長劍不是刺向身後的破神像,而是刺穿他的胸膛。
錦淩抱住因疼痛而失去知覺後倒的盛紀,狂風驟起,在漫天灰塵靜息後再也覓不到他們兩的蹤影。
“剛才那是什麼?”槿溪如夢方醒的握著手中的殘劍,寺廟的火被大風熄滅,留下不曾存在過的痕跡,那是,狐狸的眼睛……
沒有半絲火光的洞穴內,麵無血色的盛紀恬靜的躺在錦淩的懷裏冷得瑟瑟發抖,兩個濕透的身體相互重疊,錦淩收集來許多幹柴在洞內生起了火,簡單的架起了可以晾衣服的架子。
“好冷。”盛紀用幹枯的唇低吟著卻不曾睜眼,錦淩小心翼翼的把他濕透的衣服一件件脫下,掛在樹架上烘幹,然而,當最後一件衣服被脫下時,錦淩看到的並不是雄壯的胸膛。
而是染了血的裹胸布和雪白的胴體。
盛紀是,女的?
從恍惚中回神的錦淩手忙腳亂的幫盛紀處理傷口,不知道在迷迷糊糊中沉睡了多久的盛紀隻記得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帶著她,身旁有一堆篝火,他很溫暖,溫暖的忘記了胸口的疼痛,就這樣安詳的睡著。
第五節 臭狐狸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雨過後天空變藍,萬物融為一體,在風中輕輕搖曳,錦淩口裏銜著一根蘆葦百無聊賴的坐在洞穴外麵的石頭上,看著野花靜靜盛開,盡管冬天將至。
遠處傳來溪流清澈的歌聲,泥濘的地麵帶著積水,在渾濁裏倒映著天空的模樣。
盛紀是女子?所以才不納妃室,所以不喜歡煙花場所,可盛紀怎麼會是個女子?這件事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錦淩坐在石頭上思考著這個問題,除非——
腳步聲漸漸的靠近,錦淩緩緩的抬頭對上盛紀淩冽的目光以及鋒利的長劍。
“你醒了?”錦淩調皮的笑了笑並不淩亂的看著步伐不穩的盛紀,她身上沒有穿太多的衣服,因為被劍刺傷了連接著手脈的位置,不便穿衣,雖然傷口已經讓錦淩給愈合了,但還是能感覺到隱隱約約的痛,“口渴不?我去弄點水給你喝。”
“你竟敢脫我的衣服!想死嗎!”盛紀有些激動的緊握了握劍,胸口的傷口似乎被震裂,撕心裂肺的疼痛後眼前一黑,一頭栽下去,落在一臉玩世不恭的錦淩懷裏。
“你受了傷,穿著一身都是水的衣服我怎麼給你療傷,再說了,若不是這樣,我怎麼會知道,你根本不是安陵盛紀。”錦淩一臉憂傷的看著懷裏的人兒,虛弱中帶著蒼白的麵容透著非世俗的美,“你是安陵葵顏。”
葵顏一愣,時光在雲卷雲舒間倒退回了三年前的那個血色黃昏。
盛紀緊緊地抱住被辱的葵顏,似乎那是他畢生的力氣,鮮血透過層層衣裳傳達給葵顏,溫熱猩紅殘忍,盛紀溫柔的在葵顏的耳邊低吟。
“顏兒,答應皇兄,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不管還有誰在身邊,好好活著,連同皇兄的那一份,好好活著。”盛紀漸漸無力的手從葵顏的發間滑落,“或許會很痛苦,但安陵城是我們最後可以守護的東西了。”
“皇兄,你怎麼了?你說的話都好奇怪,皇兄?”葵顏感受著懷裏漸漸沉重的盛紀,鮮血慢慢的在殘陽淡去中凝固,冰冷而窒息的重量慢慢的墜下,害怕、恐懼、擔心化為了不斷湧出眼眶的淚水。
“顏兒,從今天開始,你要學會堅強的一個人走下去,然後,找到一個能陪伴你的人。”盛紀沉重的眼皮掙紮著最終覆蓋了他所有視線。
“皇兄?皇兄?你怎麼不說話了?盛紀?皇兄?哥哥?為什麼不回答我?哥?”葵顏恐懼的搖晃著再也不會醒來的盛紀,他安恬閉眼的美好神情似乎隻是睡著了,就像以前他們一起睡時葵顏偷偷看著他一樣,他隻是累了,需要休息,等天亮了,會醒過來的,會的。
在那之後過了兩天,葵顏拖著長劍穿著沾滿鮮血的白衣裳回到宮中,正在進行登基大典的皇叔分不清究竟是誰便下令捉拿前朝太子,葵顏在仇恨以及憤怒的刀光劍影中殺了所有的叛臣賊子,而在混亂之中向玨侯從安陵城逃了出去,離開了安陵國,不知去向。
所有的人都以為前朝太子回來接管朝政,紛紛擁護安陵盛紀為新王。
葵顏站在金鑾大殿俯視跪拜自己的臣子們,就在那一天起,她知道,她不可能再是以前那位天真爛漫的葵顏公主,不可能再是父皇母後皇兄保護著的公主,而是肩負著安陵城和皇兄一同活下去的傀儡,可悲的守護著他們最後的一絲美好。
安陵二十八年,安陵城由安陵盛紀接任,在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安陵葵顏公主。
“從三年前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失去了當公主的權力,我成為了皇兄,成為了安陵盛紀,活在一個不屬於自己不真實的世界裏。”葵顏與錦淩背靠背的坐在石頭上,地上靜靜盛開的野花在風中搖曳,長發和衣襟在風中散開,“看著自己至親的人死在自己的懷裏,仿佛就是自己死去了一樣,你多麼希望這樣的回憶突然就這樣消失了,當你再次醒過來,你卻發現一切都那麼清晰,曆曆在目。”
錦淩淺淺的揚起唇角,記憶裏那個溫柔的白衣少年原來早在三年前相遇的那天變化為永恒的記憶,為了守護自己重要的人,而他卻隻是為了找到當年的少年結為友人。
“我遇到了你,你就像是哥哥留給我的禮物,我小心翼翼,卻還是忍不住的害怕。”葵顏抱著雙膝似乎有些冷,在風中看上去那麼脆弱,一點也不像平時傲慢居高臨下的她,“害怕當我揭下盛紀的麵具之後你會離我而去。”
“我會,我會離你而去,因為你不是安陵盛紀。”錦淩突然轉變的臉色讓葵顏全身一顫,原來她害怕的事情始終會發生,最後,依舊隻有她一個人獨自承受孤獨,“我來安陵國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找到當年的安陵盛紀,可你不是他,所以我會離開,離開你的世界。”
葵顏看著變得一臉冷漠的錦淩很快速的躍上了高處漸去漸遠,她想呼喊,想挽留,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就連眼淚也留不出來,最後她的世界墜入一片黑暗。
猛然掙紮醒來的葵顏看著空空的洞穴深吸了一口氣,原來是夢,卻那般的真實。她捂著胸口卻發現自己的衣服被換過,急忙從洞穴內跑出來的葵顏看著外麵的天空,和夢裏一樣的天空卻沒有錦淩的蹤影。
原來夢醒了,你卻還是離開了,因為我不是盛紀,不是你真正要找的人,你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第五節 坦誠
在樹林的另一邊摘果子的錦淩坐在樹丫上休息一下,這天開始有點冷了,那麼多樹都禿得差不多了,動物也都差不多回去冬眠了,這時候要找吃的還真是有難度,也不知道葵顏醒了沒有。
“那家夥真是的,要不是受了傷我還真不知道當年死的人是盛紀而不是葵顏,幹嘛一直瞞著我,我又不會因為這樣就離開,是女的不是更好嗎,害我還老擔心會喜歡上一個男的。
算了,找了那麼久都找不到果子,還是先回去看看那家夥醒了沒。”自己碎碎念的錦淩終身一躍消失在叢林裏。
回到了原先的地方,除了一堆已經快滅的火,洞穴內什麼都沒有。
葵顏拿著長劍步履不穩的走在叢林小道上,她想盡快的離開這裏,回到安陵城,遺忘掉應該遺忘的人。
突然停下來的葵顏苦笑一聲,拔出長劍看了許久,這柄劍是盛紀皇兄身前留下的,可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在這無依無靠的世界裏,為什麼!
“喂,我才離開一陣子你拿著劍幹什麼!”突然從樹上跳下來的錦淩一把奪去葵顏手裏的劍,一個轉身不高興的看著葵顏,“你該不會是想用盛紀留下的劍自刎吧。”
葵顏一愣,他剛才說盛紀留下的劍?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不是盛紀,你還跟著我幹嘛。”葵顏伸出手向錦淩要劍,努力想要冰冷的語氣卻被一雙透著悲傷的眼眸欺騙,“你應該恨我,一直把你蒙在鼓裏,恨我沒告訴你,真正的盛紀已經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我在想以後改口了,是該叫葵顏,還是顏兒,還是小葵葵。”錦淩完全不顧葵顏的驅趕斂手托著下巴在思索,最後想好似的打了個響指,“顏兒好聽點!以後就叫顏兒好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咳咳……”因突然吼起來震到了胸口的傷,葵顏不禁咳嗽起來,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摟在其中。
“葵顏,你知道嗎,人總是會死的,為自己重要的人而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雖然留下來的人會很痛苦,但不能一直沉溺在悲傷中,因為悲傷的活著並不是為你而死那個人的本意。”錦淩溫柔的將葵顏的頭靠在他的肩膀,這是第一次,錦淩沒有嘻嘻哈哈的在葵顏麵前蹦跳,突然那麼溫柔,那麼讓人想要依靠,“我不在意你是盛紀或者葵顏,因為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你,我喜歡的你。”
葵顏愕然抬頭看向錦淩,這番話是在表白?
“喜歡傲慢的你,擔心我的你,難過的你,笑著的你,脆弱的你,倔強的你……”錦淩細數著和葵顏相處中記在腦海裏的模樣,“我去過顏回宮,即便滿屋的灰塵,但那裏的氣息和暮思宮是一樣的,那時候我就應該猜到你就是葵顏,在尋找盛紀的三年裏,我搜尋了很多關於你們的消息,葵顏公主死了,可我卻一直找不到墓在哪裏,而我所看到的盛紀卻沒有當年的感覺,我是隻笨狐狸,所以直到看到你傷痕累累才發現,你就是葵顏,而盛紀早已經成為所有人心裏的一道回憶,一個美夢。”
“答應我一件事。”葵顏離開錦淩的肩膀,用那清醒的目光直視著他,“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真實身份,不要讓安陵國內的百姓從這樣的美夢中回到噩夢。”
“不要。”錦淩突然耍脾氣的扭過身子,葵顏詫異看著又開始胡鬧的錦淩,他緩緩的說,“你把我賣到醉仙閣這筆賬我都還沒跟你算呢,哼。”
“你……”葵顏噗嗤的笑起來,這隻小氣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