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1 / 2)

南宋政權偏安一隅,半壁江山,不僅無複漢唐威儀,而且是中國曆史上最孱弱的中央政權。

公元960年,後周殿前都點檢趙匡胤在開封東北四十裏的陳橋驛組織兵變,黃袍加身,代周自立,建立了北宋王朝。此後的一百多年,雖然已無複“漢唐威儀”,卻也是宋王朝比較“承平”的歲月。直到1126年,亦即宋欽宗靖康二年三月,金兀術的拐子鐵騎踏碎了東京的暮春殘夢,將徽、欽二帝俘虜北上,康王趙構倉促出逃,“泥馬渡江”,驚魂甫定,在草長鶯飛的臨安(杭州)建立了南宋王朝。這段曆史,也就是嶽武穆《滿江紅》中所慨歎的“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水軟山青的江南以其特有的旖旎風情撫慰著北來君臣受傷的靈魂。應該承認,在南宋統治的一百五十年間,趙宋統治者雖然目的是為了鞏固封建王朝的統治,維護封建統治階級的既得利益,但客觀上也使江南人民免遭戰亂,有相對穩定的環境來從事農業、手工業的生產,從而江南經濟得到了進一步的開發。同時,由於定都臨安,趙匡胤的不肖子孫們將腐化享樂的東京作派移植到煙雨迷蒙的江南,更刺激了長江中下遊城市的繁華。尤其是首都臨安,取代了開封的地位,成了天下第一大城市。當時大旅行家馬可·波羅從意大利威尼斯來到東方,他親自領略了杭州的風采之後,便以極大的熱情讚美這個“堪為世界城市之冠”的“天城”,稱之為“令人心曠神怡醺醺欲醉”的人間天堂。(見《馬可·波羅遊記》第七十六章)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南宋政權偏安一隅,半壁江山,又是中國曆史上最孱弱的中央政權。錢鍾書的《宋詩選注》對北宋、南宋曾有過八尺方床與行軍帆布床的妙喻。南宋的北麵開始是麵對金軍的虎視,後來又遭遇蒙古鐵騎的侵淩,始終是棲食不安,依靠長江這脆弱的防線來維持偏安一隅的局麵,在“行軍帆布床”上若斷若續著驚悖的夢魘。江湖詩人曾極《古龍屏風》七絕雲:

乘雲遊霧過江東,繪事當年笑葉公。

可恨橫空千丈勢,剪裁今入小屏風。

題下自注:“宣和舊物,高宗攜之渡江,後壞爛,宮官惜之,剪裁背(褙)成屏風,立殿上。”此詩係於《金陵百詠》,當是作者遊金陵行宮的寫實詩。北宋時具有“橫空千丈勢”的一條龍,到了南宋,經剪裁而蜷縮在狹小的屏風上。這件事極具象征意義,使人想到了北宋覆亡、南渡的高宗建立了一個縮手縮腳偏處江左的南宋小朝廷。尤其是在1141年,南宋與金簽訂妥協的“紹興和議”,高宗向金稱臣奉表,受金封為皇帝。宋金兩國東以淮水為界,西以大散關為界。宋割唐、鄧二州及商、秦的一半給金,且每年向金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劉克莊《戊辰即事》以冷語嘲諷雲:“詩人安得有青衫?今歲和戎百萬縑。從此西湖休插柳,剩栽桑樹養吳蠶。”付出這樣巨大的代價之後,宋與金才能勉強維持近半個世紀的相對穩定的局麵,宋統治者才能“百年歌舞”、“百年沉醉”於水光瀲灩的西子湖畔。至於北伐中原、收複故地,也就變成了五彩迷亂的淒然夢幻。據說高宗五十六歲時將皇位禪讓給孝宗趙伯琮,自己做了逍遙的太上皇。孝宗開頭還想有所作為,常常在他麵前力陳恢複中原的大計,他卻一瓢冷水潑了過去,說:“大哥!等老者百歲以後,你再去研究這個大計劃吧!”於是,南宋君臣多縱情於西湖山水,但求被暖風吹醉,蜷縮在“行軍帆布床”上。這一時期也是永嘉四靈大放異彩的時期。

寧宗在南宋諸帝中應該算是勵精圖治的了,在其恢複祖宗帝業的夢想支撐下,開禧二年(1206)權臣韓侂胄主持了北伐。

開禧北伐大抵是一次條件不成熟的輕率之舉。由於南宋未能使國政一新,以致舊弊未除,新弊又加。例如,南宋與金和議後,對軍製未作徹底改革,軍隊人數也未能有效裁減,戰鬥力很差。可是百姓因供應軍隊賦役,負擔卻比以前增加了許多,因此怨聲載道。

開禧北伐的核心人物韓侂胄是北宋名臣韓琦的曾孫,但他與老成持重的乃祖大異其趣,平日一貫專橫,所信任者中阿諛奉承之輩頗多,有“由竇尚書、屈膝執政”之譏。他為了實現執掌朝綱的野心,曾誣告儒臣趙汝愚、朱熹等圖謀不軌,殘酷迫害理學學者,牽連學者達五十九人。此次韓侂胄為了動員社會各界一起準備北伐,曾努力改善自己同文人士大夫們之間的關係,但成效不佳,當時的有名望者多拒絕與韓侂胄合作。例如韓侂胄派人召王阮,王阮義正詞嚴:“失身匪人,為萬世笑。”韓氏派人找樓鑰,樓氏子弟懼禍,勸樓鑰去見韓侂胄,樓鑰卻拿出《顏氏家訓》,訓誡子弟不要壞長輩名節。類似事例頗多,楊萬裏、葉適等均拒絕與韓氏合作。當然,有些較正派的抗戰派官員如辛棄疾、薛叔似等因渴望恢複中原,接受了韓氏及朝廷的委任,但這種人在士大夫名流中畢竟隻是少數。因而開禧北伐之前,民心不摶,士大夫們的心也不齊。兵不精,財也不充,出兵的條件是很不成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