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1 / 2)

《文心雕龍·時序》雲:“故知歌謠文理,與世推移,風動於上,而波震於下者也。”詩歌謠諺的思想感情,是隨著時代的變革而推移的,就像風在河麵上刮著,河裏便波濤洶湧。我以為,在研究南宋四靈、江湖等“體製外”的平民詩人及其主體江湖遊士之前,應該先要敘述當時的士風及社會生活特點。因為無論是平民詩人抑或江湖遊士,從某種意義說,都是當時的士風及社會生活特點的產物。簡言之,當時的士風及社會生活有兩個主要特點。

其一,與北宋時相比較,南宋人最顯著的特點是與收複失地、憂患國運摻和在一起的愛國主義情結。不管是聲名赫赫的“中興四大家”,還是本書所研究的永嘉四靈與處於中下層社會的江湖詩人,都一致地(或多或少,當然因人而異)為民族的恥辱而悲憤,為祖國的苦難而呼喊,反映了南宋一代人民堅決反抗侵略的意誌和要求。這種情緒是當時社會生活的主導,表現於詩歌方麵一則仇恨金人侵犯中原及荼毒淪陷區人民的罪行,渴望收複失地。如陸遊斥責金入侵者是狐兔豺狼。在《題海首座俠客像》詩中寫道:“趙魏胡塵千丈黃,遺民膏血飽豺狼。”《縱筆》詩中也寫道:“故國吾宗廟,群胡我寇仇;但應堅此念,寧假用它謀。”他斥責榨取遺民膏血以自肥的侵略者,表示了與敵人誓不兩立的堅定立場。對淪陷區人民,詩人們則寄予無限關切和同情,如範成大《州橋》雲:

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

忍淚失聲問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

顯然,詩中虛擬的問使場景,真實地反映了淪陷區父老被奴役、被踐踏的悲慘命運。又如江湖詩人戴複古《江陰浮遠堂》:

橫岡下瞰大江流,浮遠堂前萬裏愁。

最苦無山遮望眼,淮南極目盡神州。

極目遠望,一無阻隔,呈現在視野之內的全都是被金人侵占的神州大地,真可謂萬裏江山“萬裏愁”。詩中對國家的衰敗,對南宋後期的政治局勢,寄托了深切的感傷淒愴。二則對統治集團腐朽無能的投降政策及其醉生夢死的生活表示極大的憤慨。如劉克莊《軍中樂》:

行營麵麵設刁鬥,帳門深深萬人守。將軍貴重不據鞍,夜夜發兵防隘口。自言虜畏不敢犯,射麋捕鹿來行酒。更闌酒醒山月落,彩縑百段支女樂。誰知營中血戰人,無錢得合金瘡藥!

一邊是邊城守將的尋歡作樂,一邊是受傷戰士無藥治創,如此邊防焉能保國衛民?詩人通過鮮明的對比,對黑暗的社會現實進行了無情的譴責和揭露。三則抒發詩人自己為國立功的壯誌和收複國土的決心。如江湖詩人樂雷發的《烏烏歌》結尾長歌詠誌:

有金須碎作仆姑,有鐵須鑄作蒺藜。我當贈君以湛盧青萍之劍,君當報我以太乙白鵲之旗。好殺賊奴取金印,何用區區章句為?死諸葛兮能走仲達,非孔子兮孰卻萊夷?噫,歌烏烏兮使我不怡。莫讀書,成書癡!

“烏烏”即“嗚嗚”,可能是秦地的古歌曲名。在繼金而起的蒙古鐵騎的逼迫下,作者感到南宋已岌岌可危,因此他擲書而起,激憤地要焚《離騷經》,劈《太極圖》,投筆從戎,以救國家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