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進入南宋以後,國運急轉直下,士風為之一變,社會生活特點亦為之一變,愛國主義成了時代的最強音。無論是中興四大家,還是永嘉四靈、江湖詩人,憂國愛國的脈動一以貫之。
其二,重文。唐代科舉雖一年一次,每次不過取數十人。宋代科舉采用彌封、謄錄、貢院集中評卷的製度,雖然三年一次,但一次錄取的進士常達三四百人,有時甚至一千多人,比唐代超過十倍以上。這樣就使得天下士子皓首窮經,死生不顧。宋朝文官有優厚的俸給,在離職時也還可以用領宮觀使的名義支取半俸,武官則隻能望洋興歎。宋太祖曾說宰相須用讀書人;其實何止宰相,就是主兵的樞密使、理財的三司使乃至下麵的州郡長官,幾乎都是文人擔任。真宗還寫有《勸學文》:“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有女顏如玉。男兒欲遂平生誌,六經勤向窗前讀。”抓住士人心理,宣傳鼓動,一時天下競奔仕途,真是“鬱鬱乎文哉”!進入南宋以後,重文之風愈盛。我們隻要看一看在南宋滅亡在即的多事之秋,軍國大事舉凡召開軍事會議、製定戰略戰術、調動兵馬等都由文天祥擔當,而文天祥是一純粹的文吏,其餘當可想而知。至於考試,北宋進行了製度的改革,唐代那種推薦與考試相結合的方法已被摒棄,而代之以“過硬”的糊名卷試,閉院閱卷,一掃唐代“走後門”的流弊。當時俗諺有“惟有糊名公道在,孤寒宜向此中求”之譽(見《中興聖政》卷二八)。到了南宋,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種製度卻又弊端迭出。或考官泄漏題目,或考生內外作弊,“不學之流,往往中第”,“才者或反見黜”。(《宋史·考試誌》)這樣一來,士子為了爭取榜上有名,又拾起了唐人的故伎,多方結交名公貴人,向他們投獻詩文,叫做幹謁。西湖之畔、杭城內外,士子們常常袖詩懷文,風塵仆仆,奔走豪門,不以為恥。當然,其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本書第二章將作詳細申述。有趣的是,“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北宋人所短,亦是其長處;南宋人所長,亦是其短處。北宋人為了應付嚴格的科舉,注重做學問,書本知識豐富,生活情趣也較為高雅,但多不諳世情,生活麵狹窄,眼光短促,有“頭巾氣”,氣魄也欠恢宏。一遇大事,往往很難製定有效的切實可行的對策,而多隻會喋喋不休地議論。所謂“乾坤誤落腐儒手,但遣空言當汗馬。西晉風流絕可愁,悵望千秋共瀟灑”。(程自修《痛哭》)“宋人議論未定,兵已渡河”,這是後人對於他們的尖銳諷刺。南宋人為結交名人,求官乞財,必須遊走幹謁。這就使得他們閱曆豐富,世態洞悉,人情練達,經濟務實,這倒是多少有些符合“行萬裏路,讀萬卷書”的古訓了。然而媚俗、趨利等弊病也就腐蝕著士人脊骨,造就了一代世風,“白頭還對短燈檠”(蘇軾《侄安節遠來夜坐》)變成了“笑爾隨群走幹謁”(周弼《戴式之垂訪村居》)。這究竟是時代的悲劇呢?還是士子的與時俱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