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滿天地,貧家獨無春。
負薪花下過,燕語似譏人。
這是一首描寫春天的詩,而題名《商歌》,“商”在五音裏卻象征蕭瑟的秋天,可知作者有意承繼春秋寧戚《商歌》的自鳴不平的傳統,按成公綏《嘯賦》雲:“動商則秋霖春降”,庾信《和庾四》雲:“無妨對春日,懷抱隻言秋”,可為本詩注腳。身為讀書人,麵對東風嫋嫋、花香鳥語的美麗春光,卻過著貧窮負薪的生活,聽到聲聲燕語,都覺得像是譏笑自己。布衣寒士窘迫的心境真是刻畫得入木三分!
“薑夔劉過竟何為?空向江湖老布衣。”
薑夔、劉過的經曆確實是江湖遊士的縮影。
劉過字改之,號龍洲道人,吉州太和人。他生於宋、金對峙的時代,像大多數知識分子一樣,他終生都懷抱恢複中原的政治理想;而與一般人不同的是,由於他“博學經史百氏之書,通知古今治亂之略,至於論兵,尤善陳利害”(元殷奎《複劉改之先生墓事狀》),所以“以功業自許”,功名欲十分強烈。“上書欲謁平章去,光範門前肯自媒。”(劉過《謁易司諫》)在這種欲望的支持下,他“塵埃破帽倦騎驢,一雨窮途快有餘”(劉過《呈李漕》),開始了漫長的幹謁之路,足跡遍於江西、湖南、湖北、安徽、江蘇、浙江,“以布衣慷慨遊曆兵間,不忘恢複,伏闕上書,指陳無顧忌,有國士之風”。(邵晉涵《龍洲道人詩集序》)他的上書現已失傳,據說其中分析了邊庭障堠、戰守形勢,謂中原可以一戰而取。然而卻被人譏為“附合時局,大言以倖功名”。(紀昀《龍洲集提要》)其間韓侂胄原本想用他出使金國,也因有人讒言他出言輕率而作罷。所以他風塵仆仆,拿著詩稿到處幹謁,淒淒惶惶,布衣終生。據呂大中《宋詩人劉君墓碑》雲:
有生而窮者,有死而窮者。借車載家,蹇驢破帽,此生而窮也。耒陽荒土,采石孤墳,此死而窮也。龍洲劉先生諱過,字改之,家徒壁立,無擔石儲,此所謂生而窮者。塚蕪岩隈,荒草延蔓,此所謂死而窮者。先生何窮之至是哉!
呂大中是南宋人,他說的話應該可信,既“生而窮”,複“死而窮”,劉過的一生可以說是夠淒慘的了。
薑夔的命運則比劉過要好一些。薑夔字堯章,饒州鄱陽人,父親曾在湖北漢陽做官。父親病逝後,少年的薑夔不得已依姐姐在漢陽居住。成年後,薑夔衝擊科舉失敗,無奈出遊揚州,旅食江淮,走上了幹謁的道路。幸運的是,在他三十餘歲時,結識了湖南詩人蕭德藻。蕭氏很賞識薑夔的才華,並把侄女嫁給他。隨後薑夔乃依靠蕭家寓居湖州(今浙江吳興)約十年之久。在蕭氏的介紹下,薑夔不斷外出幹謁,其友人陳造《次薑堯章餞徐南卿韻二首》其一雲:“薑郎未仕不求田,倚賴生涯九萬箋。稇載珠璣肯分我?北關當有合肥船。”無疑,這是一種清客的生涯。在他約近四十歲時,又有幸結識了世家貴胄張鑒。張鑒是南宋大將張浚的諸孫,在杭州、無錫等地都有田宅,曾想出資為薑夔買官爵,被薑夔婉拒。薑夔稱他與張鑒交誼最深,“十年相處,情甚骨肉”(《薑堯章自敘》)。大致他長期寓居西湖,如孤雲野鶴往來於江浙諸地,主要靠張鑒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