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1 / 2)

四靈的最早知遇者和鼓吹者是葉適。可以說,沒有葉適的揄揚,也就不會有四靈。

四靈出生於南宋曆史的轉折時期。宋孝宗隆興元年(1163)符離一戰以後,宋、金雙方維持和平的局麵經曆了幾十年之久。南宋統治集團對外屈辱求和,加緊壓抑主戰派,使主戰思潮漸趨微弱;對內卻加緊盤剝人民以供自身揮霍享樂以及向金朝進貢。宋寧宗開禧二年(1206),控製朝政大權的韓侂胄發動北伐戰爭,但不久便以失敗告終並被殺戮。嘉定元年(1208),妥協派權奸史彌遠與楊皇後合謀,重開對金和議,以獻出韓侂胄的首級和增加歲幣貢物為條件,使戰爭又一次平息。韓侂胄因為他的輕率魯莽而成為可悲的犧牲品,南宋王朝則以恥辱而獲得苟安。此後近三十年間,宋、金關係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時期,朝廷再不敢提恢複中原的口號,一般文人士大夫報國雪恥的夢想也在黯淡下去。“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林升《題臨安邸》)這短暫的和平更加削弱了人們的抗戰複國意識,統治集團則愈加腐敗墮落。

四靈作為中、下層社會成員生存在這樣一個時代背景裏、社會環境中,他們熟悉民情風俗,了解民生疾苦,當然能感受到時代脈搏的跳動。對於關係民族危亡的時局,他們“撫欄驚歲月”,發出了位卑者雖然微弱但是痛心疾首的歎息:“聽說邊頭事,時賢策在和。”(趙師秀《撫欄》)而葉適曾是以沿江製置使知建康府,主持建康防衛戰的一線指揮官,作為思想家,在政治上主張恢複、反對和議、指陳弊政、改革寬民,這就又為四靈關注時局民生提供了直接的思想淵源。應該說這是四靈師事葉適的思想基礎。

更重要的是,徐照、徐璣、翁卷、趙師秀還是多愁善感的文學青年,湖山寂寞,他們麵對一統天下的江西詩風,感到“連篇累牘,汗漫而無禁,豈能名家哉”!於是,他們通過自己的藝術實踐和編輯唐人詩歌,高標學唐,“肆力吟事,欲返開元、元和之盛”(毛惡《眾妙集·題跋》)。“其詩主於野逸清瘦、以矯‘江西’之失,而開、寶遺風則不複沿溯也。”(紀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清苑齋集提要》)他們於唐詩又尊中、晚唐,趙師秀編選賈島、姚合詩二百餘首為《二妙集》,又編選沈佺期、劉長卿、錢起、李嘉祐、方幹等七十六家詩二百二十八首為《眾妙集》,顯然是向世人推崇他們心目中的楷模和典範。(《眾妙集》有叢書集成本,並收入《四庫全書》;《二妙集》今已不傳。)至於“二妙”、“眾妙”妙在何處?四靈皆緘口不言。四靈雖缺乏係統的理論闡述,也沒有什麼理論著作,然而以詩論詩,有不少詩句吐露了他們的創作追求和文學傾向,頗堪玩味:

唐世吟詩侶,一時生在今。……天教殘息在,安敢廢清吟。(徐照《病起呈靈舒、紫芝,寄文淵》)

幽深真似離騷句,枯健猶如賈島詩。(徐璣《梅》)

相親惟野客,所論是詩家。……秋來有新句,多半為黃花。(翁卷《即事言懷》)

……搴芳衣履濕,飲淥肌骨香。操觚賦相聯,妙續楚《九章》。苦吟墮饑蟬,巧詠發輕簧。……所欠獨巨翁,不使人意強。(趙師秀《官田三集,翁聘君失期,陳伯壽賦詩,率爾次韻》)

從文學發展史和詩歌審美思潮演變的角度考察,這四個文學青年的抱團崛起,叫板“江西”,是一次打著複古旗號矯正現實流弊、以求創新的嚐試。他們代表了一種文學精神,具有一定的曆史意義。

幸運的是,四靈的出現吸引了一雙深邃睿智的目光,這就是永嘉之學的一代宗師葉適。前已敘及,一則葉適喜歡“鋤荒培薄”,愛護風雅,扶持後學。二則葉適不僅是儒學大師,而且本人也吟詠風雅,被人稱為宋儒中對詩文最為講究者。更重要的是,葉適不滿程朱理學不計工拙、不學而能、貶抑唐詩的詩歌理論,也不滿江西詩派“徒枵然”“以杜甫為師”、失之“汗漫廣漠”的詩風,所以葉適看到了四靈代表的是一種文學精神,他為之欣喜若狂。他感到四靈的出現是應運而生,是基於對一種風氣的不滿和一類現狀的否定,與自己的主張不謀而合;而作為長者,就應該提倡這種理論或主張,表彰並扶植這一類新人或群體。葉適不僅在與四靈的題詠酬贈中,在為四靈所寫的銘傳序跋中,倡導唐風,張揚四靈;而且,還不放過給他人文集、詩稿作序的機會,評論四靈及其作品,從整體上概括四靈詩的成就和特色。葉適曾編選《四靈詩選》,由陳起雕版發行。嘉定四年,徐照病歿,葉適滿懷感情地為其寫墓誌,盛稱其能合“唐人之精”,即載於《水心文集》卷十七的《徐靈暉墓誌銘》。其後徐璣亦病歿,葉適又寫了《徐靈淵墓誌銘》,長歌當哭,一唱三歎,載於《水心文集》卷二十一。葉適的青睞當然得到了四靈熱烈的響應。如趙師秀《葉侍郎送紅芍藥》就記錄了收到恩師葉適贈送鮮花的喜悅和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