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起“巧為射利”(陳振孫語見《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五),他的商業運作在江湖詩派的聲氣聯絡方麵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良田書滿屋,樂事酒盈觴。字畫堪追晉,詩刊欲遍唐。”(周端臣《挽芸居二首》)陳起的書鋪刊刻了許多中晚唐詩人的作品,迎合了當時江湖詩人的審美心理,滿足了他們的學習需要。同時他也刊刻了好幾種江湖詩集,他因此獲罪後,兒子又繼續刊刻江湖詩集,所謂“芸葉一窗千古在,好將事業付佳兒”(黃文雷《挽芸居》),所謂“芸居老衣缽,付與寧馨兒”(胡仲弓《為續芸賦》),可見他們父子完全是將此作為一項事業來投入的。開書鋪當然要講求利潤、要賣書,然而陳起與江湖詩人既是老板與作者的關係,又是同道關係,這樣就使得他的經營方式增加了人性化的色彩。具體表現一是經常與作者詩酒酬酢。如周端臣《奉謝芸居清供之招》雲:“……呼童張樽罍,芳醪啟春甕。乃約屏膻葷,初筵俱清供。珠櫻映翠英,光色交浮動。……列品不自珍,而與朋友共。”描寫了陳起招赴果蔬清宴、賓主融融之樂。此外,很多詩友對陳起有“惠藥”、“惠糟蟹新酒”、“饋食且複招飲”之事,而陳起也常常回謝詩友,如許棐《宗之惠梅窠水玉箋》、俞桂《謝芸居惠歙石廣香》都記述了陳起贈物的殷殷之誼。當然陳起與江湖文士最主要的交往還是商討詩文,“長安道上細哦詩,如此相知更有誰”(黃文雷《挽芸居》)、“憶君同在孤山下,商略春風弄筆時”(許棐《宗之惠梅窠水玉箋》)已清楚地說明與這位書肆老板同道切磋的情況;陳起《適安夜訪讀靜佳詩卷》就生動地記述了這種受益兼及身心:“情同義合亦前緣,得此蘭交慰晚年。旋爇古香延夜月,試他新茗瀹秋泉。君停逸駕談何爽,客寄吟編句極圓。可惜病翁初止酒,不能共醉桂花前。”又《史記送劉後村劉秘監兼致欲見之忱》:
憶昔西湖濱,別語請教條。囑以馬遷史,文貴細字雕。名言猶在耳,堤柳凡幾凋。
陳起就出版事請教劉克莊,劉克莊則對於刊刻《史記》的版式字號提出了己見。無疑,這種交往對於提高刊書的品位和質量是極有裨益的。與作者傾心結交的結果是一大群江湖詩人聚集在陳起周圍。查陳起所編的《南宋六十家小集》,六十位詩人中,有十八位和他有唱酬,足見他在當時的號召力和凝聚力。一是時常向作者贈書。如他有感於劉克莊當年對於刊刻《史記》的建議,後來得到一部蜀刻《史記》,就沒有忘記持贈劉克莊(見陳起《史記送劉後村劉秘監兼致欲見之忱》);又如朱繼芳《桃源罷官芸居以唐詩拙作贈別》雲:“自作還相送,唐詩結伴來。”說陳起除了持送所刊刻的自己的詩集外,還贈送唐人詩集。還如許棐有《陳宗之疊寄書籍小詩以謝》雲:“君有新刊須寄我,我逢佳處必思君。”看來許棐是陳起書鋪固定聯絡的重點讀者了。一是允許賒書。按賒銷之道北宋即已有之,《文獻通考》卷二十載蘇軾說:“商賈之事,曲折難行。其買也先期而予錢,其賣也後期而取值,多方相濟,委曲相通,倍稱之息,由此而得。”這裏蘇東坡說了兩種經營方式:一是先付款,包買;一是先交貨,賒銷。陳起是深諳賒銷之道的。黃簡《秋懷寄陳宗之》“慚愧陳征士,賒書不問金”,更直言“賒書”。一是可以借書。如俞桂《謝芸居惠歙石廣香》“鄴侯架中三萬籤,半是生平未曾見。一癡容借印疑似,留客談玄坐忘倦”,張弋《夏日從陳宗之借書偶成》“案上書堆滿,多應借得歸”,趙師秀《贈陳宗之》“最感書燒盡,時容借檢尋”,杜耒《贈陳宗之》“成卷好詩人借看,盈壺名酒母先嚐”,都肯定了陳起書鋪的這種類似圖書館、資料室的借閱功能。“錢塘書肆陳起宗之能詩,凡江湖詩人皆與之善,宗之刊《江湖集》以售。”(方回《瀛奎律髓》卷二十)因此,陳起的書鋪實際上成了江湖詩人的重要的活動中心,陳起在自己巧妙營造出的融融睦睦的氣氛中,組稿、約稿、審稿、印書、售書,完成了從詩人到編輯到出版商的角色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