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2 / 3)

劉克莊(1187—1269),字潛夫,號後村,興化軍莆田(今福建莆田)人。曾以小吏身份在抗金前線生活,這段經曆對其詩歌創作產生了良好的影響。知建陽,師事真德秀。江湖詩禍中他因《落梅》詩句而被免官。後任福建、江西、廣東等地地方官,屢起屢廢。淳祐六年(1246)理宗以其“文名久著,史學尤精”,賜同進士出身,除秘書少監、國史院編修、中書舍人,曆任起居舍人兼侍講、兵部侍郎、工部尚書等職,致仕後又特授龍圖閣大學士。他是江湖詩派裏唯一的高官,又是一個高壽者,創作上也高產,他以高官高壽高產,雄踞詩壇四十餘年,領導著這些為數眾多的體製外的平民詩人。

劉克莊有《後村先生大全集》一百九十六卷,其中詩四千餘首,不僅數量巨大,而且題材開闊,諸體兼擅,轉益多師,風格多樣。他早年受四靈影響,崇尚晚唐,後來認識到學晚唐“才望見賈島、姚合之藩而已”(劉克莊《瓜圃集序》),於是改學陸遊、楊萬裏:“初餘由放翁入,後喜誠齋,又兼取東都、南渡、江西諸老上及於唐人大小家數。”(劉克莊《刻楮集序》)終成江湖派裏最負盛名、影響最大的詩人。當時“學詩者宗焉”(林希逸《後村先生劉公行狀》),所謂“江湖從學者,盡欲倚劉牆”(胡仲弓《王用和歸從莆水寄呈後村》)。

然而,作為領袖,理論是必不可少的。恰恰劉克莊長於學,著有《後村詩話》十四卷(前集二卷、後集二卷、續集四卷、新集六卷),此外,還有大量的詩歌理論散存於文集的序跋品題及各類文章中。《四庫總目提要·後村詩話》認為:“論詩則有其條理。……大旨則精核者多,固迥在南宋諸家詩話上也。”我以為,結合其創作實踐,劉克莊的詩歌理論大約有以下數端。

其一,高舉江湖大旗,力爭為體製外的平民詩人在社會上占一席之地。劉克莊認為:

詩非達官貴人所能為,縱使為之,不過能道富貴人語。……故詩必天地畸人、山林退士,然後有標致;必空乏拂亂,必流離顛沛,然後有感觸;又必與其類鍛追璞,然後王。(《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一百零九·章仲山詩》)

他認為寫詩正是這些平民詩人的分內之事,因此在書商陳起的策劃下,配合出版,他對江湖詩友們的訪求積極回應,寫下了大量的序跋文和贈答詩,不懈地為江湖詩派的存在和活動搖旗呐喊。如在《集庵詩序》中,他申說《左傳》立德、立功、立言之義,借題發揮:“自穆叔之論行世,始以文為道之小技。詩又文之小技,王公大人率貴重不暇為,或高虛不屑為,而山林之退士、江湖之旅人,遂得以執其柄而稱雄焉!”可以設想,那些掙紮在衣食謀生、又熱愛寫詩的江湖詩友們讀到這樣的文字時,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事實上從不少江湖成員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們當年對這樣一位極富感召力、凝聚力的領袖的追隨。

其二,提倡變化,號召超越四靈。

劉勰《文心雕龍》提出“通變”說以來,曆來有出息的詩人都對此深思篤行。劉克莊在《跋何謙詩》中明確提出:

自四靈後,天下皆詩人,詩若果易矣。然詩人多而佳句少,又若何難,何歟?……自《國風》、《騷》、《選》、《玉台》、胡部至於唐宋,其變多矣。然變者,詩之體製也;曆千年萬世而不變者,人之情性也。

他在《王南卿集序》中,也肯定王“其妙在於能變”。這種求變的理論,無疑為江湖詩派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劉克莊自己在創作實踐中,正是由學習四靈變為批評四靈,從而帶動一批詩人跳出晚唐、四靈樊籬,力追盛唐。從題材上看,劉克莊力主“憂時元是詩人職,莫怪吟中感慨多”(《有感》),關心現實,憂念國事,譏彈時政,揭露統治集團的腐敗,是他詩作中的突出內容。像《冶城》、《戊辰即事》、《贈防江卒》、《感昔二首》、《題係年錄》等,尖銳抨擊南宋統治集團的妥協投降和腐敗無能,傷悼中原不能恢複,“昔補戎行今簡汰,空搔短發看兵書”、“螻蟻小臣孤憤意,夜窗和淚看輿圖”、“誰將鐵綆橫江鎖,莫靠琵琶出塞彈”,語意都是很沉痛的。基於自己的邊防經曆寫成的組詩《築城行》、《開壕行》、《運糧行》、《苦寒行》、《國殤行》、《軍中樂》等,用對比手法,描繪了邊將的淫奢和士卒的痛苦。《北來人》、《久旱即事》則表現了他對人民疾苦的同情。這樣的詩歌顯然繼承和發揚了唐代張、王、元、白的現實主義精神,風骨峻然,在四靈詩作中是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