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已經論及,依張宏生先生統計,江湖詩派人數達一百三十八人之多,綿延一百餘年之久,因此,江湖詩派是一個以平民詩人為主的複雜的群體。這些詩人學習的對象也各有不同,在寫作方法上、在表現風格上,共性也不鮮明。上章說到的“韻度”,隻能說是從文論高度上分析江湖詩人對待江西詩派的基本態度,以及他們比較一致的追求。如果說到它的整體特色,那應該概括為一個“俗”字。耐人尋味的是,其特色所在,亦是其世所詬病之處:
詩道之衰靡,莫甚於宋南渡以後。而其所謂江湖詩者,尤為塵俗可厭。……彼其塵容俗狀填塞於腸胃,而發作於語言於文字之間,欲其為清新高雅之詩,如鶴鳴而鸞嘯也,其可幾乎?(清錢謙益《王德操詩集序》)
南宋詩小集二十八家,黃俞邰鈔自宋刻,所謂江湖詩也。大概橅無晚唐,調多俗下。……餘多摹擬四靈,家數小,氣格卑,風氣日下,非複紹興乾道之舊,無論東京盛時,已可一概也。(清王士禛《帶經堂詩話》卷十)
宋人力貶綺靡,意欲淡雅,不覺竟入酸陋。……當時自以為入情切事,不知皆村兒之語,徒供後人捧腹耳。(清賀裳《載酒園詩話》卷一)
所謂俗,指的是情調、語言塵俗,乃至鄙俚,缺乏傳統詩文的典雅風範。然而,我以為對於大多數生活在官場體製外的平民詩人,對於無論從道德的角度還是從審美的角度都大大偏離了常規的傳統文化審視標準的江湖詩派,其整體特色很難定性於是整體缺點,抑或是整體優點。我們發現,江湖之俗往往在應該否定、應該批判的表象中,又蘊含著一些合理的、帶有進步因素的東西。江湖之俗超越了一般理解的思想抑或藝術的傳統意識範疇,是一個包容極廣的概念。